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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这世上的事,都不必急于一时(1 / 1)

突厥王室的信,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也不过用了七日的时辰——没有人会去顾及这一路上累死了几匹马,更没有人会让信使多加停留,只在驿站派人周全招待了两日,何去何从,便不再是中原皇帝应当管辖的范围。再往后,这封信笺便递到了皇帝的跟前,紫宸殿中缭绕的弥漫香雾之下,皇帝怒目而待,恨不能将这薄薄的几页纸全数撕扯成飘扬的碎片——但残存的理智仍旧纠缠着他,告诉他,此举不可为。……“陛下,喝些茶,安安心神。”

黄公公的声音来的很是温和,亦能够恰到好处的,安抚皇帝此刻焦虑非常的心情,于是他合上眸,抬手点一点自己的太阳穴,“朕头疼的很,过来给朕揉一揉。”

黄公公领命而去,又将周遭所有如同木头一般不动也不说的丫头太监们都给打发了出去,这才略带几分试探的问询一句,“陛下是在为突厥王室的这封来信心烦么……?”

他手上轻重缓急,很对皇帝的胃口——毕竟已然是伺候照顾了几十年的心腹之人,对于皇帝的喜恶与爱好,他便如数家珍、了如指掌。在这略显僭越的问话之后,皇帝并没有很快给出回答,只是沉吟着,用鼻子去嗅今日殿中焚上的新香,“怎么换了香?”

“陛下闻不惯?”

黄公公顿了顿,这才很是贴心的顺上一句,“若您喜欢原来的,我便提醒他们换回来。”

宫中焚香所用,都有定数,又有专人看管着,这次若非先头的龙涎香产的少,供上来的有了缺口,也不必那人苦苦求了黄公公,换香顶替一阵子了。黄公公垂了垂眼睛,又笑着替别人打起掩护来,“今年供上来的龙涎香不多,六局的人也跟着叫苦不迭,我想着您平日不太在意这些,才如此自作主张的…”“你知道朕不会怪你。”

皇帝开口,却又搭上了一声轻叹,“只是闻惯了,待底下人供了上来,便还是换回去罢,朕不爱闻这个,形是一样的,意却不同了许多。”

其实皇帝爱的真的是某一种特别的香气么?并非如此,他所计较的,永远都只是他手中的权力,身后的地位,在乎他能否号令万民,让一切东西和事物都围着他转,因为这样,才是一个皇帝真正的乐趣与至高无上。只是很可惜,现在摆在皇帝眼前的,就有一样不愿意随他而动的,并且这种情绪非常坚定的情况出现了——“是,我回头就吩咐他们,叫他们催着底下人快些,将原本的香换回来。”

黄公公从皇帝的太阳穴,揉到皇帝的肩头,仍旧是不重不轻的话音,落在阖眸静思的皇嗣耳中,却是怎么听怎么叫人心神舒畅的。“嗯——”在拉长的尾音之中,皇帝轻轻抬手,在那封信旁边点了点,指节叩上桌面,笃笃之声便很有节律的传来,伴随着他的声音一道,“瞧瞧,那位突厥王女病了的消息才刚传过去,便派人快马加鞭送了信来,叫嚣着要将他的宝贝妹妹接回去呢。”

黄公公自然也猜得到皇帝今日为何而不开心,这层叠堆积的事情再多,也比不上两国之争,毕竟内乱再怎么难办,也不过是自己家关上门来解决的问题,这外辱动荡可就不一样了,突厥不过臣子之国,如今却敢直接来信要人,实在足够让皇帝倍感头疼——但是作为一个宦官,黄公公倒是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与该做不该做之事,于是不过是敛了声色,很是恭敬妥贴的答上一句,“这是国家大事,陛下该早做决断。”

“早做决断?”

皇帝摇了摇头,又稍微使力往桌子上面敲了一下子,而后才又带了三分怒气般,徐徐说道,“这样的不臣,你要朕如何早做决断——?!”

“奴才不敢多言……”黄公公垂了垂脑袋,才又专心替皇帝揉肩敲背起来。心中却难免生出思量,毕竟自己跟在一国之君的身旁,多少年风雨见得,多少政事动荡也都经得,故而如今,他兴许算得上是这皇宫之中最懂皇帝心意的人。在这件事情上,黄公公倒是十分明白的:皇帝如今是钻进了一个牛角尖儿,铁了心要给突厥王室一个下马威,实则却真正忘记了这个下马威是否有必要,又是否非得依靠这样一个法子,来送出这个下马威。这些细枝末节,皇帝可以不在乎,他这个宦官也可以不在乎,但是满朝文武,所谓的家国柱石,却实在不能够不在乎——所以,此刻的黄公公便早已经能够料到,当朝堂之中这些人辛苦隐匿的情绪翻涌而上的时刻,便是皇帝将牛角尖儿钻的最深的时刻。他并非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去杀一杀突厥王的风头,不过是一心一意,想要证明自己权位的至高无上罢了。这些小聪明在此刻被黄公公尽数压了下去、藏了起来,像是刚刚生出一点点苗头的瘦弱枝丫,很快,被其他的东西盖了过去。……“你啊,惯来是个如此谨慎的人。”

皇帝似笑非笑,心中如何没有思量计较?这样的小心谨慎,才是他喜欢的人——才是他可以留在身边的人,自古多少前车之鉴,出于内宫、出于宦官、出于外戚。历历在目——历历在目啊。黄公公轻声一笑,这才又说道,“不过,此等大事,陛下好像应当问一问大人们的意思,您说呢?”

“朕也正有此意呢——行了,如今同你说说话,头也不疼了。”

皇帝笑着命黄公公从身后退下去,而后才又添上一句,又想说给他听的,又想说给自己听的,“行了,明日再议罢,此事,朕倒是也很想听听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意思。”

黄公公十分恭谨的往后退了一步,继而将头低的更深了三分,徐徐应上一声‘是’,便又问起一句,“那这香,您不喜欢,奴才替您换了去?”

“不必急于一时啦——”兴许是心头忧虑有所缓解的缘故,就连那落入鼻腔之中不怎么喜欢的香气,也成了可以被包容的一部分,皇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后才又伸了个懒腰,很是舒畅的说道,“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不必急于一时。”

因为它们终归会按照朕心所向去发展——尚且有隐藏在心中的后半句,皇帝不曾言明,只因为他觉得,这话也无需对着一个宦官多言。……黄公公在低头的一刹忍不住敛唇笑了笑,他已全然会意皇帝的意思:既然心头大患已经被解决的差不多了,那么自己,又何必要苦苦纠结在这小小的一炉香上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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