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青年点的同学收工回来,正准备吃饭的时候,点长王治家端着碗走进屋里,对同学们说:“今天接到公社通知,哎,你们女生也过来听听。”他朝女同学屋内喊道,“是这么回事,咱公社党委始终没忘记我们,他们为了改善咱知识青年的生活,特地组织公社渔民,专为公社各青年点打一次鱼,来犒劳犒劳咱,叫咱今晚去公社渔港领鱼。大伙吃晚饭后,派几个到老农家里借挑筐和扁担,今晚咱准备去公社挑鱼!”
同学们听了都很高兴,七嘴八舌兴奋的议论起来,赵丽珍和朱玉红大姐都说:“还真行!公社现在还能想着咱们,没把咱忘啦!”
程大鹏接着说:“党的阳光终于照到我们这儿啦!我们下乡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党的温暖。”
王宝峰笑着说:“你们不是流哈拉子,馋了吧!”
吴艳梅嘟囔着:“你不馋!你不馋!倒霉样,你就不想改善改善!要不挑来鱼你不吃,到时能忍住,我算你好汉,佩服你!”
宝峰接着说:“起码我不属猪!”
“说谁猪...说谁猪!”艳梅没两句就和宝峰顶上了。
王治家接上了话:“咱这整天咸菜,菜汤这么吃着,确实挺艰苦的,谁说咱男生就不馋了,那是不可能的。好了,同学们赶紧吃饭,饭后咱还得准备挑鱼工具呢”
晚饭后,女同学去借来了扁担和挑筐,阴了一天的天气,开始下起了毛毛雨,青年点的五个男同学顶着毛毛细雨,就出发了。
为他们送行的男女同学,站在青年点的大门口,望着他们挑担远去的背影,吴艳梅说道:“从咱点到公社,翻山越岭,得有十三四里的山路,加上公社到码头的那股道,也不知道多远。咱们吃炖鱼,也真不容易,辛苦了咱这帮男同学。回来时,咱可得勤快点,叫他们好好歇歇!”
走在崎岖不平山间去挑鱼的这帮同学们,顶着稀稀落落的毛毛雨,翻过了两座小山梁,黄勋功说:“咱们又来到刚来时下车的地方,现在看起来怎么也不觉得像刚到时那样显得这地方土气偏僻落后了呢?”王宝峰接着说:“那是因为你已经和这地方打成一片了,还有什么可奇怪的!看前面那座山,咱得翻过去,才能到公社,快走吧!”
这时的小雨已打湿了每个人的肩膀,但他们的心是热的,因为他们心里确实觉得党的温暖阳光,已照耀在每个下乡知识青年的身上了。他们是打心窝里想的是应该感谢公社感谢党。在布满石子泥泞的山路上,只能听见急忙赶路同学们的沙沙脚步声,等他们喘息着的爬上山顶时,王治家指着山坡下的村庄:“咱们穿过下边的小树林后,过了沟帮上那个村子,往下走到公路边上就到公社了。大概还有不到一半的路吧!”程大鹏说:“你代表咱青年点在公社参加过知识青年交流会,路熟,在前面带路吧。”
到了公社,天已黑下来,已有公社指派的向导,给我们指明了通往码头的路。大概又走了三里的路程,待我们到码头时,小雨已经停了下来。码头接船的人告诉我们渔船未到,需要等等。
在码头等船的过程中,同学们相互开心起来,王宝峰打趣的首先开了腔:“咱们在农村吃顿鱼也真不容易,来回得走三十多里路。”程大鹏说:“仗着咱点的人不急,要是急嘴的馋老婆,早都急死了。”
孙宏力笑着说:“哈哈!你是说你自己吧,这叫皇帝不急太监首先着急!”
“那渔船没到,咱这在干等,你说急不急。不过我再急也成不了太监。倒是你瘦得......”
王治家打断了程大鹏他们耍贫嘴的话题:“别扯些没用的,下乡下的,有空就跟社员学的油腔滑调的。这回咱是靠公社领导的关心才有了吃鱼的机会。光靠咱们,一没钱二无后门,得等到猴年马月。”“这次是公社专门组织的渔船,专为咱们知青打鱼,今天早晚船都得回来,不要急不要急!”
黄勋功心平气和地说:“能吃顿鱼,就已经不错啦,多等等多出点力也值。”
程大鹏笑了起来:“都是生蛋子,出点力算什么!能那么狠造一顿,犒劳犒劳咱这大肚皮才是真格的,对不对?”
提起这大肚皮倒使我想起那次点里吃面条,程大鹏他一人就造了八大碗。这些面条装在脸盆里也能盛满大半盆,同学们都看着惊呆了。但程大鹏却满不在乎地说:“这面条太好吃啦,再来一大碗也没问题。”我想,同学们多久才好不容易捞着一次难得的吃面机会。逮着啦,谁也不想错过,大伙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谁都也没少撑了自己的肚皮。
一阵说笑,消除了同学等待的烦恼情绪。晚上九点多钟,终于等到了渔船靠码头的消息。各个青年点的同学们都把挑筐摆到了码头边上。
分鱼的公社负责同志对我们大家说道:“这是咱公社特意为我们来到董家沟知识青年准备的,望大家拿着手续分别登记领取。”他们是提着马灯记账过称,做的很认真,忙碌中,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借着晃悠的马灯灯光,我们看着那闪亮挺拔的杂鱼装进筐里的时候,心里荡漾着那喜悦的心情,一下涌了上来,我们马上就能吃到这鲜鱼啦。
在往回赶的路上,每个同学都挑着那40斤的鱼,走起路来,还是觉得是那么的轻松,因为我们挑着的是全点同学的期盼,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有时,当挑筐碰到突起的石头,都赶忙回头仔细查看一下,生怕把筐里的鱼撒出来。特别是我们挑着担子经过山坡上那片小树林时,同学们时而调整着前后左右挑筐和扁担的角度,躲着路旁的小树,走在高低不平的山林小道上,还得时刻提防踩着路上的碎石。这样,他们深一步浅一步地防止滑倒,小心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每当挑着担子,肩膀累了想换换肩时,也舍不得停下脚步。
在挑着担子刚穿过山顶上的小树林,路面突然开阔起来。王宝峰发现前面路面有的地方比较亮,马上告诉后面的人说:“亮的地方是平道,照着这亮光走!这路没有雨……”话音未落,他就大踏步地踩了上去。说时迟做时快,同学们都跟着稀里呼隆的踩了上去。只听“呱唧,呱唧”“提里扑棱”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冰凉的水已湿透了胶鞋和袜子。这时才醒悟“不好!亮的地方是水不是路!”王治家惊呼道。
“废话,我们都过来了!”大家笑着应道。
黄勋功不紧不慢地说:“宝峰,你回去换一个度数大点的眼镜,省着看不清,呵呵。”
“什么什么,我看恰好是眼镜度数太大了,把小水湾看成是道了吧,对不对,宝峰?”程大鹏接着说。
“那,那是,那不是没经验么!”王宝峰急着辩解道。引来了同学们的一阵哄笑。一路上他们嘻嘻哈哈的逗着趣。谁也没因湿了鞋袜而影响高兴的心情,因为鱼的鲜味在等着他们那。
点里,男女同学都在厨房盼着挑鱼归来的同学们。朱大姐望着屋里的说:“嗨,咱这去的几个快该回来了吧,老天爷也不帮忙,赶上这么个下雨的天气去挑鱼。天黑路滑真不顺!”
吴艳梅说:“是呀是呀,他们这是为了咱大伙,为大伙出力吃苦,这真是为了咱点做奉献......也不知道走近道去公社,爬山的路况怎么样?”
“咱点长不是去公社开了两次会么!不要紧,放心吧!你们要相信咱点的男生!”车连娣劝着大家。
“不管怎么样,这黑灯瞎火的挑着担子,肯定不好走!”李娇低头思索地叹道。
去挑鱼的那帮同学们,当他们往回快走到我们东英大队部时,有的同学建议到队部休息一下,王治家心想,这一道上,只顾着马不停蹄的赶路了,同学们这时一定都累了。他就往队部方向望了一眼,发现几个房间都黑乎乎的,回头对同学说道:“天都这么晚了,大队里早没人啦,还有四五里路,坚持坚持,咱就到家了。”“没法子,咱们坚持坚持。”几个同学应承着。等我们爬上大队后那座山梁后,王治家换了换挑担子的肩,看了看周围说:“今天不巧,天也不争气,你们看看,周围到处是湿乎乎的,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本来爬上这个坡想歇一会儿,算了算了好在再坚持一会儿就到家了。”说着话,同学们也没放慢行走的脚步。
过了南岭小队,王宝峰说:“同学们,看咱点还亮着灯呢?他们一定在等着咱们,还差两步就到家了。”
是啊,我们这些插队的同学们,经过这些日子的劳动生活,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吃的是一锅饭,心里早已把青年点当成是自己的家,把点里的同学看成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在农村这段同甘共苦的日子,同学们已自然地结下深厚的友谊,成为了一家人。
我们回到青年点,看到同学都在厨房等着我们,他们看到我们每个人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样子,忙上前询问着路上的情况,立刻督促我们赶快去换上衣服和鞋子。
女同学们立刻拿来几个大盆忙着洗起鱼来。此时,早已忘记白天的劳动疲劳。夜里,青年点的风匣又“咕哒咕哒”地响了起来。女同学用向老农要的姜蒜,当晚我们就清水煮鱼似的做了清炖鱼。青年点的烟囱在宁静的夜里又升起了炊烟。一会儿,锅里鱼鲜味扑鼻,满屋飘绕着鲜鱼的香味。这真是嘴馋等不得,好饭不过夜啊。
男女同学差不多都端着碗,有的还激动地慢慢敲着碗,起锅时,每人都盛了一大碗,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虽然刚出锅的鱼很烫嘴和舌头,他们一个个还是不断地撅着嘴,吐着热气,还不忘了说:“鲜,鲜,真鲜”“美味啊,美味,美”王治家边吃边说着:“鲜,太棒了,如此的美味,我们真的感谢公社党委,感谢他们对咱知识青年的关心。”
这也是我们下乡以来的第一次吃夜餐,第一次如此过瘾痛快的不吃饭光吃鱼。
次日,女同学又专门去大队供销店买了地瓜干子散白酒,为全点又做了一顿。在我们全点男女同学共同喝酒的时候,发现几个女同学也能喝上几口。特别是兰婆,胡一芳闫偌宜他们几个还挺能喝。酒至半酣,见他们说:“再给我们女同学都倒上,让我们也好好尝一尝这地瓜干子酒。”同学们这时个个小脸通红、尤其是那女同学们细细的脸皮儿散发着红光。兰玉琴举着碗对男同学说道:“我,我来表达一下此时的心情。咱毕业时不喝酒,在家吧,家长又不让,我也捞不着喝。今天,我们能吃上一顿鱼。大着胆子喝上一碗。高兴啊,我敬咱点男同学一碗”。随后又说:“你们幸苦了。你们白天和我们一样干活,晚上不休息,还顶着小雨,来回跑了三十多里路,为大家挑鱼。我先干了这碗中酒表示表示。”说完,一饮而尽,小脸越发红了起来。
男同学一愣七嘴八舌地道:“这都是应该的”“怎么怎么还能叫你们去呢?”“谢谢!你们能如此领情!”
宏力说:“有烟么,如此好气氛,咱们也好好享受享受!”
宝峰接着说:“我有,这是今天上午去老农家抽烟时,在老农家蹭了一点。”边说边掏出了报纸包的一点旱烟沫和撕好的几条白纸。
大家几个人各用手卷起了一小撮烟沫,在抽烟时,虽说叫那烟呛的直打喷嚏,还不忘了说:“劲大,这是亚波力好烟。”其实那时同学们谁也不会抽,他们只是借着抽烟装大人儿,找乐子罢了。
大鹏说:“今天,怎么也没想到咱点女同学还真能喝,她们也够豪爽了。这会儿叫烟呛的都回屋了,可是咱们男生也挺爷们的。在家,”他抽了一口烟接着说:“在家,我们谁也不敢在老的面前又抽又喝,今天,女的男的胆都肥了。记得在家那会儿,过个年节,俺爸高兴了,才买点苹果酒,在他喝的时候,给我们兄弟倒了一点点,就觉得很不错了。”
宝峰忙说:“俺爸喝酒,还从未让我们尝过一口唻,咱现在出来不在家,也不用怕了,抽一口是一口,喝一碗是一碗,现在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勋功轻声地接着说:“大伙喝归喝,别喝醉了,大人都说酒大伤身,别叫老农笑话,对不对”
大鹏又说:“还剩多少酒了?大伙注意,崔缘发那碗酒先放着,我们碗里都留一口,等着崔缘发回来再干,怎么样?”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好,好好,同意,咱能落一村,也别落一户,咱也要同甘共苦,够哥们!”
那天下午我去大队办事,在回来的路上我还想,回来这么晚,赶回去连黄花菜都凉了,谁曾想,一进门,看见男同学们都坐在炕沿上,桌子上为我留着大半碗酒和一大碗鱼。其他同学每人碗里都剩一口没喝。
大鹏见我进来,就说:“大家每个人碗里都留着一点酒,等着你回来咱们一起干,你现在慢慢喝,我们都干啦!”
见到同学们如此够意思,我内心很激动,走到桌前端起碗,说:“既然大家都等着我,咱一起干了这碗酒,你们干了,我也干!”说完一饮而尽。当时因为年轻气盛,还是感激冲动,却不知这白酒确实太冲,加上是第一次喝白酒,当时快干完酒时,却被酒呛着了立时不能自主呼吸,不能呼出也不能吸,仰着脖子很抓狂。过了十几秒才终于喘上第一口气。过了这紧张的这一刻后,我还没忘了说,“谢谢,谢谢,没想到这第一次喝酒,就是这么厉害!”同学立即劝我:“大发,以后再不能这样喝急酒了。你的意思我们明白,刚才简直给我们吓坏了。你慢慢吃鱼吧,这是大伙给你留的。”
这次以后,我再也不敢像这样喝急酒了。不过留在我心底里的是同学们这份情谊,它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影响着我的一生。毕竟同吃一锅饭,同甘共苦的生活,我们处的像亲兄弟姐妹的一家人,这是在今后青年点生活中,共同进退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