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年春节的除夕夜的前一天,早上一觉醒来,推开那两扇门往外一看,发现烧酒沟这小山村到处是那皑皑白雪。村里的小河已被白雪覆盖的不见了踪影,家家户户的屋脊上也裹上了一层银装,只剩下屋檐下的窗户依稀可见,远处的山林,也是白花花的一片。整个烧酒沟此时就像是一个洁白无瑕的白雪世界。
饭后,同学们在扫完房前屋后的积雪回屋后,还饶有兴致的议论这场雪。孙宏力说:“哎,昨晚一点动静也没有,今早起来就见这雪,嘿,我说这场雪还不算小呢!”
宝峰接着说:“瑞雪兆丰年么,老天还告诉你一声!好兆头。来年肯定又是个丰收年!”
周立征说:“冬天雪多,春天不旱,农民伯伯吃饱饭!”
吴艳梅讲到:“这说得好!不过我可从没听过还有这一说!”
“编的,这是我编的俗语”说完周立征笑了起来。
程大鹏提议:“咱何不在外边撒把谷子用筐,扣个家雀呀什么的,回来尝尝。俗话说宁吃天上一口,不吃走兽半斤。”
正在大家说的热闹的时候,去队里开会的王治家进了门,他一见大家就说:“今天上午咱队里政治队长,生产队长,贫协主席和妇女主任党支部开会商议,为让我们知识青年来插队度过一个有意义的革命化春节,决定组织知识青年和社员青年进行一次不忘旧社会,珍惜新社会,忆苦思甜教育,进一步提高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成果,开个忆苦思甜会,到时候咱都参加。”
“这样好”,“有意义”大家都点头说“应该应该。”表示到时一定参加的积极态度。
在除夕那晚的忆苦会上,政治队长说:“今天召集大家来开个忆苦思甜会,就是要我们小青年体验一回旧社会穷苦百姓的生活.....,旧社会的贫下中农惨遭地富反坏和黑暗势力压迫剥削,过着吃糠咽菜,吃了上顿没下顿那牛马不如的生活。是□□领导穷人闹革命,打下这人民的江山,使我们当了家做了主。但是我们要懂得这人民的幸福来之不易。我们要热爱党,珍惜咱这新社会不忘本。所以,我们组织这次忆苦思甜大会,牢记血泪仇.....,好了,下面叫咱们贫协主席说两句。”
贫协主席老周咳嗽了一声:“同志们,今天参加这个会,我很激动。那旧社会,咱过得是什么日子。年轻的时候,我参加□□就是为了能让我们不再受旧社会那些地富反动分子三座大山的压迫,打下一个没有阶级压迫,人民当家做主的新社会。为了党的利益,为了人民”停了一下,他又说到:“是啊,那时组织问过我,党员为了人民的利益,敢于斗争,敢于牺牲。是问过我怕不怕死,我是发了誓言,怕死不当□□员。那时我们同地主斗,同反动势力斗,还有同这个地区的九公道斗争。现在我们已真正当了家做了主,那是用无数革命先烈流血斗争换来的。今天这个忆苦思甜大会,是要我们知道过去的苦,才能体会到新时代的甜,就是提醒我们这一代,不能忘记旧社会,永远不能忘本....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今天队里用带壳的高粱和糠做了一顿忆苦饭,我们要边吃边体会,旧社会广大贫苦大众苦的生活,要记住旧社会,要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史。”
在吃忆苦饭时,同学们手拿着糠窝窝头,慢慢的咬了一口,觉得十分粗糙,难以下咽。会场上,静悄悄,人们都在慢慢咀嚼着,也都在认真品味着.....,心里仿佛那旧社会情景就浮现在眼前。
还是孔队长打破了那寂静的沉默:“同志们,下乡知识青年们,这忆苦饭难吃,也难咽,对吧?可就是这样的忆苦饭,那广大穷苦人家,也是今儿吃了上顿,还不知道明儿哪儿去吃下顿呢?咱在解放前,要是赶上灾荒年,就只能靠野菜和树叶来充饥。地里打下来的那点粮食,去了交租子,基本剩不下了什么啦,你们说说,那苦日子不难熬吗!自从有了这新社会,苦日子才熬出头。所以我们要吃水不忘挖井人,感谢□□,感谢□□领导我们翻了身,当上了国家的主人。”讲到这,他站了起来,“今后我们要坚决跟党走,把我们社会主义江山建设好,保卫好,使我们的社会主义大厦根基更加稳固。”
我们点长,王治家此时也站起身来,带领大家激动的喊起了口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吃水不忘挖井人。跟着□□,跟着□□,将革命进行到底!”他喊了一句,同学们和社员挥舞着拳头,跟着重复了一句。“扎根牛村,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农致敬!”这响亮的口号,不断鼓舞提高忆苦大会上同学们的激情,使忆苦会的气愤达到了高潮,同学们在吃着忆苦饭的同时,也在体验着广大穷苦人的心酸!
点里的胡一芳带头唱起了那时时兴的歌曲,“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怨申……,提起旧社会,恨的我咬牙根那.....”最后在她的带领下,大伙共同唱起了那首“唱支山歌给党听......。”
王治家代表点里的知识青年激动地说:“各位领导和大哥大嫂,以及青年朋友们,自从我们下乡以来,在你们帮助下,在接受再教育的道路上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中,我们学到了贫下中农的优秀品德,经历了风雨,见了世面,得到了锻炼成长。今天我们要牢记旧社会的苦,珍惜今天幸福生活的甜,要做到永不忘本,鼓舞革命斗志,发扬老辈革命者的光荣传统,要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革命的道路上永立新功。”说到这里,他环视了青年点的同学们,“我们青年点大伙商量决定,今年我们在这新春到来之际,打算不回城,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和贫下中农一起在烧酒沟共度新春佳节!”
王治家的话,赢得了会上大家的一片掌声,政治队长高兴地说:“咱们欢迎知识青年和我们一起过个革命化的春节,大家说欢迎不欢迎!”“好,好,欢迎欢迎”大伙齐声回答:“那么我们就留下几个,帮他们青年点包饺子怎么样?一起共度这年三十除夕夜!”
几个常和知识青年一起干活的热心小青年,他们主动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包饺子,他们也知道这帮知青包起饺子来,有几个比他们强。他们愿留下,只因为小青年男女在一起有生气,图热闹,交流起来共同语言多顺畅而有趣。
那时的年三十儿,农村是没有放鞭炮的,就连婚庆嫁娶也不放,这是因为百姓生活物质水平达不到,再说农村供销社也没有经销此项目。二是因为□□那年代,那也是属于破四旧反对铺张浪费的旧风气。农村百姓也不讲究这些,凡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就感到很幸福知足了,这正是所谓的“知足”常乐也。
大家在包饺子时,点里于寡妇学着包了一个饺子,拿到女生面前嘚嘚瑟瑟地凑热闹:“你们看咱哥们包的要样有样,要型有型,怎么样,怎么样吧!”
一下子被黄勋功一把握住他拿着饺子的手说:“我看看,我看看。”把包的本来就不怎么样的饺子,捏的更加走了形。“大家看看,这是什么呀!”女生看罢,不禁大笑起来。“看哪来的饺子呀这真是边外的兔子隔路种。你们看那盖子上的饺子,起码差不多吧!”社员小征子笑道。
“对.....土豆种,他是东北的圆土豆,百成种。”小黄又说。
“什么什么百成种,那不是地豆子。对了地豆饺子,是歪种。”白吉堂的一句话,引得大伙一阵哄笑。
于寡妇红着脸,“我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就叫你们扁的这么掉价。大姐们积点德呗,也不知道鼓励鼓励咱!”说完不好意思的走开了。
反正,在我看来就是我们朱大姐包的最好,,挺拔俊俏,个个像元宝。于是我学着朱玉红包饺子的方法,认真包了一个给她们看看,社员小花看了看说道:“这饺子支棱着像个傻大粗,典型的山东大饺子。”
程大鹏接着说:“这怎么讲?”
“实惠呗!”小花不假思索的答道。
“是不是山东大汉实惠?”程大鹏又补问了一句。
“嗯呐”小花跟着说,当时大伙又都笑了起来,这是问者有心,答着无意,平白让人家捡了个便宜。
大伙聊到尽兴时,姑娘们还哼起了小曲儿:“公社是棵向阳花,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藤儿连着瓜......”还有那“洪湖水浪打浪”和“红岩上红梅开”等歌,以抒发内心愉悦的情怀。
第二天早上,我们吃了大年初一的饺子后,白吉富和白吉堂堂兄弟俩高高兴兴的邀我去他家玩。刚到白吉富家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白吉富说:“么么,讷讷,小崔他来了!”小白他妈妈听到我们进门的动静,马上笑着迎了出来,“欢迎,欢迎到我家。”
我马上说:“过年好,大婶。”
“好好好,你也过年好,快到屋里坐。”他妈妈忙回答。
因为我们都喜欢乐器,很愿凑到一起玩,进屋后我看到小白他父亲,赶快问候:“大叔,过年好,祝大叔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大叔高兴地答道:“好好,过年咱都好,看人家孩子多礼貌。”
我们三个都爱好乐器,一会儿,小白吹起了笛子,我和白吉堂拉起了二胡,在合奏《我是一个兵》的笛子独奏乐曲之中,我告诉白吉富吹奏中的单双吐花舌和换气的演奏技巧,相互交流这演奏技巧的心得,谈的十分投机。尤其是白吉富把吹笛子的技巧应用到吹唢呐中,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此时,我们的交流勾起了老人的兴致,他拿过唢呐一吹,果然显出一股东北民间特点的民情风味!当时就把我镇住了,耶,他老爸原来是民间高手!想到此我忙说:“大叔啊,你真是高手,六十多岁了,气息还是那么足!味吹得很浓呀!”
白吉堂说:“俺大爷年轻时在亮甲店一代,也算是有名的民间艺人啦。”
我忙说:“怪不得,怪不得,我说白吉富吹奏的曲子,吹得像口号似的,生硬的多,这才是民族优美浪漫的民间小调。”
大叔他接连为我们演奏了几首小调,使我们丰富了东北民族的音乐修养。大婶这时从屋外间端进几大碗狗肉和菜说:“也不知你会不会喝酒,今天过年尝尝我的手艺。”
大叔拿出当地的地瓜白酒,给我倒上,他边倒边说:“今儿咱爷几个喝两盅,过年了,咱们一起高兴高兴,算是过个好年啦!”
我装摸做样的在老人面前谦虚几句,端起酒杯来,在嘴边抿了一下,顿时觉得酒香淳口,就壮着胆儿喝了一口。马上那浓烈刺的酒激到了嗓子,“啊”地一声吐着酒气。大叔忙说:“快,吃点肉,吃点菜!”我忙夹了一口菜下肚,立时感觉肚子里升起一股暖意。“好好,一看就是实诚人家。”说着大叔一仰脖“滋溜”一声,杯中酒下去了大半。那天,我们越喝越顺畅,,也不清楚到底喝了多少杯。等我们吃完饭,回到青年点,发现大部分同学脸都红扑扑的,心想,他们一定都和我一样,都混了个酒足饭饱。现在正饶有兴致的议论着社员家的各种菜肴和饮食待客习惯。
下午,我和同学们都准备返城。我拿着下乡时那天妈妈给我的五元钱买了四角钱到金县的长途汽车票。到了县城,我和同学又步行从汽车站走到火车站,没有一个坐公交的,下乡以来,同学们都学会节俭啦。我把省下的一角钱放到兜里,留着做下次回家的车票钱。以后,每次回家都是如此。这也是老师为我们养成的好习惯。
从上中学起,我们无论到大连什么地方去,都是靠11路两条腿。那个年代,不管是家庭生活条件好或者差都是如此。黄勋功他父亲在哈尔滨化物所工作,母亲在二十高中任教,每月家庭人均收入50多元的双职工。我每次和黄勋功洗海澡,十五六里的路程,从不坐车。不差钱的他爸要求我们不要娇气,要加强锻炼。并且他爸爸为我们几个特意买了刚上市的大苹果送到海滩给我们游泳时解渴。就是在□□提倡到大江大海中游泳的锻炼时期,每次上海洗海澡老师都要求全班必须走路去,她坐着两条线路的电车,一路上从她坐的车监督着我们走路。下乡以来,十四五里的山路,都是靠着双腿来丈量从不娇气,勤俭节约,这都是当时社会风气的老传统。
过春节回家待了几天,我就赶紧回到了农村。家里那几人的口粮确实不够吃,我们这三个大的,看见父母每顿吃那点饭,于心不忍,也着实觉得心酸。而我们在家,无所事事,就像个白吃饱,户口又不在城里,不如及早回乡。初五我回到青年点,发现有几个同学也回来了。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我们点同学吃完早饭不长时间后,就被村里的社员接到各家。原来他们把过节杀猪的猪头和猪下货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元宵节。其实,那时的整个农村的生活也不富裕,农民辛苦一年才能盼着吃上一顿猪肉。由此显示出广大贫下中农对知识青年这帮孩子的这份关怀。在下乡不算长的这段日子里,我们知青的内心已和贫下中农融为一体。今后,我们要把这份珍贵的阶级情怀永远的铭记在心中。
同学们回知青点后还在议论吃到东北菜肴和他们受到的热情招待之情。有的同学说:“这当地的所说的肉丸子,其实就是炸的萝卜丝丸子。”车连娣接着说:“你们理解在这物资匮乏的时候,他们想吃肉丸子没有,只得用萝卜丝代肉,这已经不错了。”
孙宏力说:“还别说,他们这用糖醋苹果丝做的解酒菜,还确实味美可口,以前我们家从未这样吃过!”
程大鹏:“他们这酸菜炖肥肉加粉条,油水够大的,还真香!
周立征:“我吃那个粉皮炖肉撒上香菜和葱花也够美味的海带丝和肉丝也是精细爽口。”
女同学吴艳梅说:“苹果酒是甜而带着果香,滋润喉咙且不醉。”看着他们个个白里透红兴奋的脸蛋,似乎流露出了对他们脱离父母亲约束,自由自主处事的独立感,以及和社员沟通享受被社员敬待如宾的满足感。
打那以后,陆陆续续点里就出现了收工闲暇后,在社员家中聊天和留宿的现象。他们也在寻找温暖和倾诉的地方,开始逐渐拉近了知青和贫下中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