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后,趁着有空,我到我班下在鹿圈大队的青年点串了个门,我走了八里多地儿来到尖山小队的青年点。在村里的大树下,走进那个破旧的门内,看到在这东西二间不大的屋内,住着班里的八个男女同学。我和在校时的四个玩伴儿,凑到一起,免不了唠叨在学校时的一些趣事。赵树坤见了面总是又揭起了我的短:“小发,你这个家伙,踢起球来,要不就是耍赖,要不就是乱踢,摸着球也不管哪个方向出不出界,就知道开大脚,净捣乱瞎开心。”吴易修在一旁:“对对对,你说谁愿意和你一帮,为了抢球,老是撞人!”我哈哈笑起来:“你们规矩那么多,你们撞人叫合理冲撞,我撞人就犯规。不犯规能抢着球吗,好容易捞个球,开个大脚,过过瘾,不行么!再说了,那帮赢不赢不都是一样么!”赵立柱说:“踢球你是个赖皮,打雪仗专打后脑勺,挨你一下子,雪都掉进衣服里,从头凉到身,冷嗖嗖的太狠了。”我说:“你们也好不了多少,大雪球带着泥和灰,就扔在我身上,衣服都脏了,回家还得挨母亲骂,咱都玩疯了。”
吃完了饭,我们几个一起去公社玩,走在路上,秦世发在路边捡了一块石头,突然塞在我的腋下,一下子碰到我的痒痒肉。我当时猛地一夹胳膊那块大石头硌疼得我嗷的一声叫了起来。他们几个却在一旁大笑了起来。吴易修还说:“这下可扯平了,别闹了。”
当我们走到小河旁准备过河时,我瞅准河中央一块大的垫脚石就一步朝那跨去,谁知赵树坤那调皮小子,从后面一脚抢先踩上了那块石头,我伸出去的腿没地方落脚,眼睁睁的扑通一下踩到水里,害的两只鞋子都灌了一包水,湿透了。气的我大声说:“你们这帮小坏蛋,真是抢别人的路,叫别人无路可走,想给我这次来玩留个好念想,是不是!”看到我掉水里的狼狈样,他们几个却只管哈哈大笑个不停。笑得他们都直不起腰来了。我们这几个凑到一起的时候,总会闹出点事来,开开心,倒霉的不一定是哪个。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几个挤在一个炕上,继续聊着白天路上的开心事。我看见赵立柱在墙角摆弄着他那个小急救箱,从小箱子里拿出一把针灸用的干针,用药棉擦了擦,抽出一支,我惊讶的说:“赵立柱,你也是这里的赤脚医生!”
赵立柱说:“哎,晚上没事,正好脱了衣服方便,练一练,防止用的时候抓瞎。既让咱干,咱就得叫人放心。”说着就在腿和胳膊上找穴位试起针来。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我试着问他:“你这样扎來扎去,不疼吗。”
“不疼,进针的时候就像蚊子叮一下似的。”听了他的回答,我就纳闷了:“这立柱,你这么深一下浅一下的捅来捅去,我才不信呢。我们那个点,孙美兰有空也在炕上炕下的扎來扎去,问她时,她也这样说。你们干赤脚医生的,疼不疼你们自己清楚。”
看他找穴位时,突然皱眉又眨眼的,我的嘴角也跟着动来动去的,怪心疼的。忙说:“快别试了,我看着都遭罪!”
“大发子,哪能一点不疼呢,扎准了穴位,酸麻胀痛还是有的。今晚我再试几针头针。”说着他真的在头上扎了起来。看他扎的那么深,我说:“算了,算了,少给自己上刑吧!这真是自找苦吃。”
赵立柱说:“不算疼,不信我给你来两针试试。”
我连忙往一旁躲,用手挡着他要扎的地方说:“我可不敢,好了好了,我最怕针啦。”
他说着:“好,不扎啦,你不用东躲西藏的。你看我头针扎上啦没事,扎不坏。看给你怕的,真不像个男子汉!”听说这,我睁开紧闭着的眼,看着他头上真扎了两个长针:“天哪!”我惊叹着.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后。对他们几个说:“我想我哥了,下乡这半年多,我还没见着我哥呢。我哥他也在咱公社,他青年点在肖家沟。”
赵立柱说:“肖家沟离咱这不远,出了鹿圈大队后,沿着河套往下走,抄近道,翻过一座山,下山就是。”
我答应着,他们陪伴着我出了村子后,才赶回去上工。看着他们转身远去的背影,我才转身沿着满是河套卵石的羊肠小道,向下游走去。
路上,哥哥的身影不断的浮现在我的眼前,想起来那时我刚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三弟也考上了中学。家里光靠父亲一个人挣钱养活全家七口人,生活越来越拮据。母亲一个裹过脚的小脚女人,也不得不摆脱世俗的束缚参加了市劳动服务队挖土方,以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哥和我就买菜做饭。一次在我为我哥炒菜烧火时,看着哥哥正准备切菜下锅,忽然发现家里没了酱油,趁着他下楼打酱油的功夫,我想帮着干点,就拿起菜刀切起菜来。谁知刚切了两下,觉得手指嗖的疼了一下,马上抬起左手发现食指已被刀割破,鲜血滴个不停。恰巧被上厨房的对面房大妈发现,她赶忙回去撕了块布条,给我用擦脸粉敷上包好。等哥回来时发现,惊恐的说:“老二,我才出去几分钟,你怎么就把手切了。临出门告诉你不要动,你怎么就不听话!”
看着哥哥一脸着急心疼的样子,我赶忙说:“我只不过想试试,谁知才两下就....”
他关切的问:“疼不?以后可得听话,小心点儿......”
想到此,我边走路边抬起左手来,看了看被刀切开愈合后的指甲,心里更想马上见到哥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当走到前面山脚下时,在河套临山低洼的地方,出现一条长长的池塘,挡住我要翻过山的去路。站在池塘边缘,我看见清澈的水中那块块鹅卵石,在被风泛起的波纹中轻轻的晃动着。如果绕山过去,生怕过了午饭时间,错过和哥哥见面的机会。
于是我脱下鞋子,挽起裤角,准备涉水过塘。我小心地踩着滑溜溜的石头,试着深浅,可一不小心,差点险些滑到。我干脆回到岸上,脱去裤子,背着鞋子,索性直接蹚水走过去。当我过去穿好鞋子,爬上山顶,往下一看,原来山下有条公路。公路那边的沟里玉米地旁,有几间小屋,我想那就是肖家沟吧。
顺着沟里玉米地旁的小道来到一所小屋前,突然看见从门里出来一个穿着退了色的小布褂姑娘,我立刻迎了上去。刚要开口打听,只见她先开了口:“你不是来找崔缘福的么?”
我瞪大了眼睛问道:“嗯,我是来找我哥的,你怎么知道?”
“在学校时,我多次看过你的演出,我们全班都知道!”她回答。
我定眼一看,认出了她是我们学校初三的学生。其实,我们学校本来就不大,再加上平时在操场走廊上也经常相遇,在一个学校时间一长,都是面熟名不熟的。偶尔进来个外校生,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本校的。此时,我马上回答:“我是二年六班的,我哥他在吗?”
“去干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在点儿做饭。来,进屋等着吧!”她热情的把我领进屋。接着又说:“崔缘福可是俺点的大忙人,昨天搞训练,明天又开会的,再加上下大田,没个闲。他可是我们民兵排长哪!哝,你哥就在那屋。”
进屋后,我一眼就看见了哥哥下乡时带的只能装下几件单衣的箱子。那是下乡父亲为我们三兄弟做箱子时,木料不够,只得东拼西凑做个小的,是哥哥把大箱子让给我。睹物生情,我不禁深深的哀叹一声:“嗨,哥哥,真难为你了!”
等了一会儿,我看见哥哥穿了那件大爷在我们下乡时,在军人服务社给整的那件退了色的黄色小旧军装上衣。一看见我来了,他很高兴地说:“老二,你怎么来了?”说话间,眼睛一直不眨眼地望着我说:“老二,你瘦了。咱爸来信说你和老三都回家了。咱爸妈都好吧?老疙瘩怎么样?妹妹上学好吧。就这老三,他这么小就下到庄河,不知道吃不吃了那儿的苦?”
我说:“咱爸妈都好,生活也比以前好点啦,老三也回农村了,说回去就和点里要粮票什么的。咱妈说老三吃饭都不敢吃饱,还担心怕饿坏了老三怎么办。听说老三和点里要了苞米,也不知道捎回家没有。”
大哥说:“老三还小,我最担心的就是他,咱家这一下乡走三个,再加上咱家的困难,咱爸妈可见多么难。平时我不想给咱家多添麻烦,所以,回家看一看赶快回来。”
在我哥那里刚吃完饭,哥哥说:“我下午去公社武装部石助理那办点事,咱俩一块走吧,我送送你。”
出了肖家那小沟,来到公路,我望着来时翻过的山对哥说:“头回儿来时,我就是翻那山过来的,这条道近,就是难走点儿。”
“昂?”哥惊讶了一声,“你怎么能从那走呢?这座山是我们大树大队的,山上野山枣多刺也多,再说坡又陡。以后不要再从这儿走了。太危险了,叫刺挂着、摔着怎么办。人啊宁走十里平,不走一里坡。这回儿我领的道儿平坦安全,别叫我再担心,听见了没?”
“嗯,”我答应着,“你放心吧,我就从这河套往沟上游走就到了。”
“记住,回去要和农民搞好关系,干活不要太逞强,别累坏了。”我哥拉住我的手,反复叮嘱了几遍。
“好好,我记住了。”我连忙点头回答着。待我走了很远后,回头看着哥哥,他仍在那儿站着看着我。我忙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吧。待我转身再踏上回点的小路时,泪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