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上回来到现在,白兰对于铜钱的重视程度,是白瑞雪看在眼里的。
她拿到钱后,会想着给家里的亲近之人买礼物,白瑞雪也想到了,小姑姑是一定不会单单落下自己的,却没想到,她竟大方到,愿意将剩下的铜钱全都交给自己。
白瑞雪自然不会接受:“小姑姑,这些钱都是你辛苦赚来的,我怎么能收下呢。虽然是我有在旁边指点,也帮着做了一些活,可出力最多的还是你啊。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呢。”
对于这样的说法,白兰却是轻轻摇头,没有赞同:“咱们虽说是一家人,可刺绣的手艺是活命的本事,你就算不教我也说得过去。要是旁人教我的话,少不了要缴纳学费的,我能用这么点钱学来你的本事,已经算是占便宜了,又怎么能白白让你辛苦呢。”
“能给你们买礼物,我比给自己买礼物还要开心。就像瑞雪说的,如今才刚刚开始,况且,以后我还会赚更多的钱回来呢。”
这是白瑞雪记忆中,白兰说话最多的一次。
她的声音软软的,却是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其他人也被吓住了,一时间有些恍惚,不敢确定眼前的白兰还是不是他们曾经熟悉的闷葫芦。
白正心里感动,跟着劝说道:“瑞雪,既然这是你小姑姑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不然她会于心不安的。”
于是,白瑞雪也只能笑呵呵的收下了。
回去后的白瑞雪,耐不住性子,点亮油灯,火速将刚刚买好的绣布绷在绣架上。
稍微思考片刻,便握着炭笔在绣架上细细的描绘起来。
些微跳动的烛火中,她的身子微微前倾,神情专注,一缕发丝顺着脸颊垂在一侧,为她的剪影平添一丝灵动。
气候日渐温暖,白瑞雪不耐热,早早就换上薄衫。
今天她穿的是碧色的交领襦裙,上身罩了一件缃色的短比甲,正好承托出她纤细一握的腰肢。年仅十三岁的她,身形是那样的瘦小,由于最近饮食均衡的缘故,脸上的婴儿肥终于显露出些许,显得她头大身子小,更透出了可爱灵动。
偏偏就是平日里嘴上不饶人的她,此刻握着炭笔在绣布上专注描画时,是那样的安静。
路宥期在她身后悄悄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前的妙人儿勾完了最后一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后,他才移步靠前。
烛火的照耀下,画布上的样子简单清晰,分明是九个憨态可掬的小娃模样。
他们或坐或立或爬或跳,每一个的造型都不一样,每一个小娃手中握着的物件也不一样。
“画的真不错。”
在白瑞雪细细揣摩,看哪里还需要润色的时候,路宥期的由衷赞叹,将她吓了一跳。
回过头时,便看到路宥期正专注的欣赏着眼前的画作。
刚刚完成初步临摹,白瑞雪迫切想要听到旁人的意见:“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哪里不合适,好及时修改啊。”
“这幅画,是要用来做贺寿图的吗?”路宥期问。
眼前的绣布约莫有一张桌子大小,黑色的炭笔在上面勾勒的满满当当,光是这样的一幅画,也足以拿得出手。
“是啊。”
“我觉得挺好,就这样吧。”
路宥期的回答,让白瑞雪有些怀疑:“你别敷衍啊,要是人家嫌弃不收,你要啊。”
“我要。”
这一次,路宥期回答的更加痛快。
烛火的照耀下,他的眼睛亮亮的,充满了真挚。
他越是认真,白瑞雪越是不敢相信,心虚的把视线移到别处,火速收好绣布和炭笔,道:“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瑞雪。”
正要上楼的时候,身后的路宥期突然叫住了她。
白瑞雪疑惑的回头,却见路宥期说道:“我身上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要搬回去住了。”
在白瑞雪家小二楼赖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上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他从镇上回来后晕倒发烧,说不定现在已经搬回去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白瑞雪也早有预料,只道:“嗯,回去也好,在自己家休息更自在些。明早想吃什么,我帮你做啊,算是饯行。”
明明白瑞雪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意,可是路宥期听着听着,嘴角就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不留恋自己,好像还有点欢喜。
这样的判断让路宥期倍感受伤,后面的话也没心思再说,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白瑞雪本以为自己起床已经够早了,却发现路宥期早已人去屋空。
原本热闹的小二楼,陡然只剩下她、小豆丁,以及孙老三人,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
白瑞雪将一个填好的夹肉饼递到孙老面前,笑着道:“孙老,尝尝正宗的白氏夹肉饼。”
孙寅接过一个咬了一口,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嗯,不错,好吃。”
“和外面卖的比较呢?”白瑞雪继续追问。
“他们做的哪能和你做的相比,味道差远了。”
也不知道孙老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心觉得白瑞雪做的夹肉饼好吃,反正白瑞雪听着很是受用。
吃完了手里的夹肉饼,孙老恋恋不舍的说道:“说起来,我在玉池村也住了些日子,附近玩的差不多了,今日便要走了。”
“您要走了?”白瑞雪吃了一惊,心里有些不舍,“您就不能多住几天吗?何况这一走,不知道何时再能和您相见。”
最近孙老都和白瑞雪姐妹一起,早起锻炼身体。
从孙老的身上,白瑞雪也学到了不少做人道理,以及养生知识,比如立秋前十八天艾灸肚脐之类。
“缘聚缘散是迟早的事,就算今天不走,改日也是一定会走的。”对于分别,孙老倒是看得很开,“瑞雪,等过些日子,我还会再回来看望你和子衿的。到时候,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啊。”
“子衿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本来默不作声,只顾着吃饼喝粥的小豆丁,赶紧抬起头来,大声回答了一句。八壹中文網
惹得白瑞雪和孙寅哈哈大笑。
孙寅更是极为认真的和她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到时候,孙爷爷要回来抽查你的功课。”
说着,孙寅伸出手掌,小豆丁赶紧将自己的小手,啪的一声盖上去。
紧接着,孙寅又叹息道:“下次再回来,恐怕你就要成亲咯。”
“什么?”白瑞雪吃了一惊。
她才十三岁,能不能不要开这种玩笑。
哪怕再过十年,她也觉得很早呢。
孙寅眨眨眼:“姓路的那小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瑞雪就赶紧打断:“好了好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不可能的。”
“你对他有没有意思,老朽暂时还看不明白,可那小子,分明是对你有点意思的。”就凭他千方百计的赖在白瑞雪家住下,就能看的出来。
白瑞雪一个劲的摇头:“不不,不可能的。”路宥期可是有龙阳之癖的,怎么会喜欢上女人呢。
“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这个老古董也不懂。吃饱了,我要走了。”说完,孙寅果真起身就要离开。
他来的时候本就没带什么行礼,离开的时候也拒绝了白瑞雪帮他准备的各种行囊,只带上了白瑞雪送给他的一双新鞋。
那是这段时间,白瑞雪匆忙赶制出来的千层底。
本来想着要在上面绣上点图案的,谁成想孙寅就要走了,只能匆忙拿出来。
孙寅舍不得穿,开开心心的收在行囊里,还说这是他收过的最好的礼物。
得知孙寅要走了,白路两家全都将他送到村口。
两家人还想要往前送送,孙寅却是抱拳回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各位还是别整的太伤感。不急,过段时间我兴致来了,还是会回来看你们的。都回去吧,别送了。”
说完之后,孙寅朝众人招招手,潇洒的大步离去。
他走后才不久,郑小娥便急急忙忙的追过来。
黄氏和翟氏连忙拦住她,问道:“你这么急要干啥去?”
郑小娥望着已经远去的背影,着急说道:“孙老是不是已经走了?”
“对啊。”
得到肯定回答的郑小娥,懊恼的捶胸顿足:“糟了糟了,孙老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我婆婆的腿疾还没完全治好呢。”
黄氏奇怪了:“之前孙神医不是给了你们一张方子么?”
白瑞雪惊讶了:“孙神医什么时候帮她们瞧病了?”
黄氏回答:“就是你和白兰去镇上那天的事。”
郑小娥的脸上带着无奈:“药是开了没错,可是我婆婆吃了一副,还觉得不见好,这不想让我再找孙神医帮着瞧瞧么。”
这时候,始终默不作声的路宥期终于开了口,这次他一说话就差点把郑小娥噎死。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神仙下凡,下药也得讲究疗程疗效。何况另母得的是长年累月的慢性疾病,想要一朝康复本就是笑话。”
任由一旁的翟氏又咳嗽又眨眼,路宥期还是将那番不算中听的话都说出来,噎的郑小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只是家中婆母心急,身为儿媳她除了按照吩咐做事,又能有什么办法。
匆匆告别众人之后,便回去和婆母回话去了。
翟氏这时候才不满的数落起自家儿子:“你小子翅膀长硬了是不是,怎么说话这么冲,得罪人了知不知道?”
“随她去。”
路宥期只丢下毫不在意的三个字,便转身潇洒离去,全程没和白瑞雪有过任何交流。
白瑞雪心想,这又是哪里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