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雪在建阳镇的事迹,就好像一阵风,很快刮回了小小的玉池村。
这也难怪,毕竟玉池村距离建阳镇实在太近了,才几步路的距离,当时白瑞雪在夹肉饼作坊的时候,又有很多人看到。镇上认识她们夫妇的人不少,话自然很容易传回小小的玉池村。
中午的时候,白正随孩子们刚刚从学堂出来。和往常一样,正碰到下地锄草归来的农人,扛着锄头从他跟前经过。
如今刚刚进入夏天,中午的艳阳晒得人精神萎靡发蔫。
归来的农人脚上蹬着满是泥土的草鞋,长长的裤腿挽的高高的,露出一截黝黑的小腿,既能免去弄脏衣服的麻烦,又能凉快一些。
上身穿的薄衫,连腰带都没有系,图的就是通风凉快。
只是,就算天热再热,农人们的身上依旧会穿着长袖长裤,主要是起防晒的作用,也免去蚊虫叮咬的痛苦。
好在现在是晌午时分,地里的玉米也不过及腰高罢了,倒是不至于有太多的蚊子,这才敢挽起裤腿贪凉。
看见白正,农人摘下头上歪着的草帽,一边抓在手里扇风,一边扛着锄头,冲白正笑嘻嘻的说道:“白先生,您今天下课挺晚啊。”
白正笑了笑:“今天讲到司马光砸缸的典故,一时兴起,就忘了时辰。张大哥刚从地里回来,庄稼都锄的差不多了吧。”
农人的嘴角咧开,露出一排如贝壳一般的牙齿:“嘿嘿,早着呢,我这人干活比较磨叽,且得有一阵子呢。”
“张大哥家的几个孩子都很懂事,得空的时候,就会去地里帮忙做活,也算减轻你的一点负担吧。”
农人的两个孩子,虽说已经成亲分家分田,可是在农忙的时候,一样会带着媳妇帮父母干活。
农人闻言,颇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我家的孩子说白了,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泥腿子,成日里脸朝黄土背朝天,没啥子出息。说的难听点,除了能够传宗接代之外,他们俩真是半点都比不上你家瑞雪。这些天镇上的人都传疯了,说是你家瑞雪卖了一幅绣品,赚了不少钱呢。听说,那副绣品赚的钱,就算我们干一年都赚不到。”
“卖绣品?”白正一愣,最近他一直在村里的学堂授课,已经有阵子没去镇上了,倒是不知道竟然会有这样的传言。
突然想到白正对于卖绣品一事的忌讳,农人连忙摆手道:“不不,我也不太清楚,听人瞎说的,白先生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家婆娘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先走了。”
说完之后,自觉说错话的农人,连忙戴上帽子遮脸,扛着锄头匆匆回去了。
留下白正一个人仍旧在想着他刚刚说的话,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去吃饱饭,再去找白瑞雪问个明白。
其实,白正是那种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最终还是忍不住,朝娘亲黄氏问了一句:“娘,外面的人都说,瑞雪最近卖绣品赚了钱,这事你知道吗?”
自从白兰出嫁之后,家务活全部落在了黄氏一个人的身上。
本来做好午饭的黄氏,已经累得想要午睡了,可是白正的一句话,愣是刺激得她身子一个机灵。
几乎是下意识地冲白正问了句:“你不是已经不反对她做绣品了吗?”
白正猜到是娘亲误会了,连忙道:“我不是反对她做绣品,是听人说她赚了不少钱,心中好奇,才想要问一句的。”
联想到农人逃离时的惶恐模样,白正心想,那个人或许也和自家娘亲一样误会自己了吧。
见他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黄氏这才放了心,如实说道:“瑞雪之前被那京中的管事看上,给了她钱,委托她绣作品,你记得这件事吧?”
白正点头。
“这几天,瑞雪刚刚把那副绣品做出来,听说是什么贺寿图,已经给人送过去了。至于钱多钱少,我还真不清楚。”
听了黄氏的话,白正沉吟着点了点头。
心里暂时歇了想要去找白瑞雪询问的念头。
不过是被人看上了一幅绣品而已,能有多大的进项。
几年前,白瑞雪她娘王氏不也有拿绣品去卖。
成日里没白天没黑夜的做活,最后也不过换了些散碎银子罢了。
现在瑞雪已经嫁给了路宥期,赚点钱补贴家用也是情理之中,用不着大惊小怪。
想到这里,白正还真就没再计较这事。
可惜,事情却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等他再一次去镇上的时候,前来找他问候打招呼的人,明显多了不少。
而且他去吃酒买肉,不管做什么,店家都会笑呵呵的招呼着,还有不少人会主动帮他抹去零头。
这样的事情,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细细一问,对方竟然说:“先生能有白娘子这般优秀的女儿,真是要羡慕死我们这等俗人了。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下次先生能够在白娘子面前,帮我等美言几句,最好再帮我问问,那个白氏马桶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家,我家媳妇眼看着就要生了,下水道都弄好了,急等着用呢。”
不光他一个人这么说,就连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意思。
在和白正说话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在捎带着白瑞雪,明显是因为白瑞雪才巴结他的。
白正是十里八乡少有的秀才公,又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多少年来,自然不缺人来巴结。
但是能够像如今这样热情的,却是少之又少。
听他们说,是因为白瑞雪的缘故,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有些嫉妒的同时,也在骄傲的想着,我的女儿能够有这般本事,是我这个做爹的骄傲啊。
等买完需要的家用之后,白正便额外拎着一份点心,去了济世药堂。
一进门,就看见有人围拢在柜台前,找白瑞雪搭话。
话里话外,无外乎是想要举荐自家的妻女来找白瑞雪学习刺绣。
还有人惦记上了白氏马桶的制作方法,一心想要用重金贿赂白瑞雪,想要她教出下水道的走势和安装方法。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堆在高高的柜台上,柜台后面的白瑞雪却是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笑眯眯的说道:“诸位,这里是药堂,如果诸位想要抓药瞧病,就去找我家相公。要是诸位来求旁的事,就请便。”
不光白瑞雪这么说,就连路宥期也和她一样的说法:“诸位,刺绣是我家娘子的傍身手艺,岂会那么容易随便教给别人。至于白氏马桶,先前我们已经和五牛说好,马桶的制作方法只说给他一个人听,前提就是他每做一个马桶,就要将白氏的名号刻在马桶上。我等深受岳丈泰山教导,岂能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众人一听没戏,纷纷摇头,只能放弃。
还有不少人心里存了别的想法,想着买卖不成仁义在。
为了在他们两个面前博取一个好印象,干脆就在济世药堂买点菊花等家常药草。
价钱不贵,还能拿回去泡茶下火,真是一举多得。
有人想要买药,白瑞雪自然不会拒绝,按照客人要求的数量,将药材称好包好。
末了,再面带微笑的送他们离开。
白正看了白瑞雪很久,等她不是很忙了,才迈步进门。
看见白正来了,白瑞雪的脸上带着笑,连忙迎上来,道:“爹,您怎么来了?我正想着,今晚回去后去看看您呢。”
白正笑呵呵的说道:“我来镇上买点东西,顺便来瞧瞧你。给,这是送你的。”
说话间,白正将准备好的点心送过去,白瑞雪也没客气,笑着接过。当着白正的面,打开油纸包,捏了一块放在嘴里。松软的绿豆糕,有一股好闻的味道,甜而不腻,当真是好吃极了。
看着白瑞雪竟然在众人面前,就这么不顾形象的吃东西,白正只觉得倍感无奈:“你慢点吃,像什么样子。”
白瑞雪嘿嘿一笑,连忙将剩下的点心重新包起来。
她记得,小豆丁最喜欢吃绿豆糕了,带回去后,她肯定开心。
白正又笑了。
今天的他,好像格外开心。
这样的变化,倒是让白瑞雪有些奇怪,摸着自己的脸,疑惑的问:“爹,您笑什么?”
“听说你最近买了一副绣品,我是不是瞧不上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白瑞雪也不隐瞒,随意的说道:“不过一副小小的绣品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虽说我做的绣品已经送给了张管事,不过巧了,前几天绣品弄脏了,这几天正放在夹肉饼作坊阴晾。估摸着差不多也该干透了,我现在无事,就陪爹爹过去瞧瞧。”
白正没想到,还真能看到那副绣品,便跟着白瑞雪走了。
正忙着给病人瞧病的路宥期,和白正打了声招呼之后,又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白瑞雪将白正带到夹肉饼作坊的时候,张树清管事正准备差人去找她过来的。
看见她来了,张树清当即笑呵呵的迎过来,指着仍旧摆在原处的绣品道:“白娘子,你看绣品干成这样可以了吧?我时间紧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白瑞雪过去摸了摸绣品上的布料,发现它基本干透,便点头道:“嗯,差不多可以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白正也凑过去瞧了那副绣品,这一看,心中的震撼竟是半晌都没能缓过来。
乖乖,这就是瑞雪口中说的“小小绣品”,难怪镇上人把她传的那么神,以前竟然不知道,他女儿的刺绣手艺竟然这么厉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