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鸠站在廊上,神色紧张的望着一直站在廊上的萧蔚。
他身着单薄的白色大氅,长发渡月,立在院内的那颗梅树下,整个人有种难言的孤寂和沧桑感。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他突然侧首,声音低沉沙哑,“你将书房最里面那个盒子拿出来。”
白鸠进了书房,在书架最里面果然看到一个盒子。
盒子上用最好黄花梨所制,上面有着许多莲花图案,还上了九宫机关锁。
捧在手里,盒子并不重,也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东西,竟这般锁起来。上面的图案,看起来,竟是百年好合的花式。
将盒子递到萧蔚身前,萧蔚如玉的长指在九宫格上上下拨动几次,那盒子便咔的一声打开。
白鸠这才发现,盒子里只放了一张纸。
萧蔚将纸取出来,仔细的打开。上面赫然卖身契三个字。
他指尖微颤抖,漂亮的凤目认真的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看一个遍,然后低声默念道,“
自今日起,江小鱼效命于青竹园,为期三年,任由萧蔚差遣,不得抗命。”
这是一封他亲拟的卖身契。
犹记得那日,她张牙舞爪的签下了名字,然后将这张纸狠狠摔在他面前,叫嚣道,“萧蔚,不就是三年的卖身契嘛。三年之后,老娘又自由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了。
留得他在小榻上,含笑的看着潦草的签字。随后,他捡起她仍在地上的笔,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了两个字:萧蔚。
看着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名字,此刻萧蔚的苍白的手有些发抖。
江小鱼,这哪里是卖身契,这是你我的婚书呀。
指尖反反复复的摸着那两个名字,萧蔚痛苦的闭上眼睛,将其合上,递给白鸠,“将它送还给江小鱼吧。告诉她,今日之事本王不予追究,但自此,她与我便是两清了。郡王府,今日之后也容不得她踏入一步。”
白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呆呆的望着萧蔚,“您真的要江姑娘走吗?”
这些日子江小鱼对殿下来说何其重要,身在萧蔚身侧的白鸠最为清楚。除夕烟火,连白鸠都高兴,觉得这一对有情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着当日殿下脸上的笑容,白鸠只觉得殿下孤苦一生,上苍也并非对他残忍至极,将这么好一个人给他送到身边来。
萧蔚手握成拳头,终是绝望的叹口气,“去吧。”
白鸠捧着箱子,突然觉得这箱子重得出奇。
走到青竹园门口,却见蓝灵儿和紫衣站在窄桥上,“没想到郡王府的夜景也真是不错,谢谢紫衣姑娘一路陪同。白护卫,你们殿下忙完了吗?”
白鸠心思沉重,只朝蓝灵儿见了礼,就朝北苑方向走。
走到门口时,看到北苑的门紧闭着。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正要敲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只见门前站着神色苍白的江行云,她惊讶的看着白鸠,“白护卫。”
“江姑娘。”白鸠看着她,有些不忍道,“这是殿下让我送还回来的。”
“送还?”
江行云低声重复着两个字,然后接过箱子。
箱子的九宫格方才萧蔚已经打开了,江行云掀开箱子,就看到里面那张纸。
伸手将纸拿出来,看着卖身契三个字,江行云愕然抬头,“萧蔚这是什么意思?”
白鸠将萧蔚的话一字不落的转给了江行云。
“呵呵呵……不予追究?”她双手颤抖的握着那张纸,“自此两清了吗?”
“是。”白鸠道。
“好,好,很好。”听得最后那郡王府不得踏入半步,江行云一把将卖身契捏在手心,“告诉你们殿下,我今晚收拾东西。也谢谢他这些日子的厚爱和照顾,也谢谢殿下网开一面。”
说完,她转身入了院子,对门前的小川子和小河道,“听到了吗?”
小河心痛的看着江行云,点了点头。
“那就收拾东西吧。”江行云低声吩咐道,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大表情。
门前的两人对视一眼,快速进了屋子开始收拾东西。
江行云一人坐在廊前的摇椅上,望着夜色。
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小川子紧张的看着摇椅上的人。因为背对着,无法看清江行云的神情,只看得到摇椅在夜色中一晃一晃的,不时发出突兀的摩擦声。
好几次,借着收拾东西,他从江行云身边路过,看到她神情依旧十分平静,嘴里还哼着调子,并没有伤心难过的样子。
天空初露白肚,小川子走过去,“姑娘,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摇椅戛然而止,江行云望着天空,愣了愣,木然道,“哦。”说吧,她起身站起来。
随着她的起身,怀里那被她揉成一团的卖身契突然滚落在地。
她低头看着脚边的纸团,整个人一动不动。
见她无声,小川子正要说话,便见她半垂的眼睫上挂着一滴眼泪,接着一颗又一颗的滚落。
“姑娘……”话未落,就看到江行云突然捡起那纸团,疯了似的冲出北苑,跑向青竹园。
“萧蔚!”
她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道,冲进了院内。
守在廊前的白鸠看江行云冲过来,连忙上前拦住,“江姑娘,殿下正在休息。”
“我有话要与他说。”
白鸠神色为难,不忍心劝道,“殿下真的在休息,你还是不要进去吧。”
“走开。”
江行云红着眼睛,一把推开白鸠。她力气大得惊人,白鸠硬是毫无防备,整个人就撞在门上,将紧闭的门给撞开。
江行云趁机跨过他身上,就冲了进去。
刚进去,就看到萧蔚身着亵一衣走出来,神色冷然的看着她。
江行云打开那卖身契,问,“萧蔚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本王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不明白。”她嘶声道,眼泪无法控制的滚落下来,“我做错事情你可以惩我,罚我,我甘愿。可什么是两清?这卖身契是还我是什么意思?”
他眸子冰冷的看着她,“江小鱼,自此两清,便是你与我,从此毫无瓜葛了。”
“毫无瓜葛?你萧蔚都是我的人了,怎么会毫无瓜葛?萧蔚,你可以不记得。但是,你忘记除夕之夜,火树梨花下,你与我的誓言你也忘记了吗?”她哽咽道,“你说:江行云,能得你心悦,乃我萧蔚毕生荣幸。今此,烟花为媒,灯笼会证,御寒珠为聘礼。我向你承诺,三千弱水只去一瓢,此生不负你。你说,要与我坚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都忘记了吗?萧蔚。”
他面色极其的苍白,然而眼神冷酷得去近乎残忍。
“江小鱼,这誓言无效了。”
“为什么?”她抓住他衣服,不可置信道,“为什么无效?”
“因为你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了。”他凤目绞着她。
因为你是我此生都要不起的人了。
江行云大脑一片空白,直直的望着他。
“你意思就是,不要我了?”
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江行云下意识看进去,见那闭合的轻纱帐被一只素手轻轻挑开,露出里面那个不着寸缕,一脸慵懒妩媚的女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