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沈三岁
“游子龙!你王八蛋!”
这一句骂,简直掷地有声。游子龙惊得思路断线,目瞪口呆,手足无措,难以置信,睁大眼睛看着沈让,沈让见他在听,更来劲了,继续骂,
“你!抢我药!”他伸出手指着游子龙的鼻子,“混蛋!”
“我真的好疼啊……”沈让这一句带了一点呜咽,又似是叹息,他又恨又气,又难过,也不知是在继续骂人还是在自言自语,“我已经不求能站起来了,就想不疼,不影响我干活……”
“我还想养这一大家子呢……”
很多人都在朝城安家落户,居民区的人把这里视为“家”,可作战部的人,更多的是把朝城看作军队,有过命的兄弟,胜似亲人,他们对朝城充满归属感,却很少用“家”来定义这个地方。可沈让是不一样的,朝城是他十多年的心血,他的异能切切实实地养活了这一方土地,这近十万个活生生的人。
这是他的城民,也是他的家人。
“……嗝!”沈让打了个酒嗝儿,游子龙差点笑场,他自己却完全没意识到,顿了一会儿,又自顾自继续,“…我呜&*#$%^<{-=>………嫌我脏,笑话我…………尿裤子……呜呜……呜嗝儿……”
他控诉完“谁欺负你了”,义正言辞地骂起游子龙来,骂到后来越来越难受,竟也就真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都骂出来了,可越说越混乱,还大舌头。
内心受到冲击的小火龙只是张了张嘴,结结实实心甘情愿地挨了“小让让”的一顿臭骂,他也没听太懂,听到后面,只用力憋着笑做出严肃脸,聆听长官的“训斥”,一脸虚心接受批评的模样。
沈让说了一长串,累得直喘气,也不知道最后说了点什么,他眼眶通红的低下头,把椰奶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紧紧抿着嘴,不吱声了。
……多少个形容词也形容不出来游子龙看见沈让来这一出的感受。平时这人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不说高岭之花,那也是成熟稳重的一城之主,不说掌握生杀大权,那也是管着这么多口人吃喝拉撒的大人物。
此时此刻,这位大人物就在他游子龙面前,委委屈屈抱着盒压瘪了的椰奶,眼圈通红,可怜得像个谁把他玩具弄坏了的三岁小孩,吧吧嗒吧嗒直掉眼泪。
他等着沈让结束发言,见人不准备继续了,赶紧伸手捧住他的脸,拿大拇指温温柔柔给人擦掉眼泪,然后把喝醉的人抱在怀里,边拍边哄,又心疼,又觉得这人着实可爱惨了,瞧着他委屈那样。
“哦哦哦好好好乖哦乖哦让让乖哦,游子龙是个王八蛋,咱们打他,打他!”
他意思意思当着沈让的面拍了自己脸颊两下,声儿还挺清脆,不过不疼。沈让伸手拦了他一下,随后又抱着椰奶盒子伤心去了。小火龙瞅着沈让伤心成那样,哪怕前头的话都没听太明白,也觉得心口堵得慌。
他没再说话,轻轻拍着沈让,哄得人不闹了,直接把人从轮椅上抱起来。沈让醉酒之下本来就晕,体位变化,就更晕了,整个人软绵绵地窝在游子龙怀里。小火龙见他没挣扎,松了口气,转身把人抱进淋浴间。
这个洗手间设计得很有意思,座便器有扶手,上头有一个喷头,可以直接洗澡,旁边的淋浴间还有花洒,可活动的、吊顶花洒,都有,然后有一把椅子,扶手可以活动,大概是方便转移。
他琢磨了一下,在那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了,顺手把怀里的人放在腿上横坐着,伸手给人脱衣服。醉酒的人本来就不配合,沈让的身体状况放在那里,更是软绵绵一滩,游子龙手忙脚乱,生怕给人摔了,又怕这祖宗哪儿不高兴了闹起来,口中一点没闲着,
“我不嫌你脏,没笑话你,谁敢嫌你谁敢笑你,我打死谁!”
“乖,衣服脱了,我给你冲个澡就香了,好不好?”
“乖,就一下,马上还给你——”他把椰奶盒子拿开,沈让就闹,他飞快地把人袖子除了把椰奶盒子塞回去。
他一件一件给人脱衣服——他的搭在沈让腿上的外套,裤子、内裤、运动袜、外衣、长袖、腰托——衣物被一件一件仍在地上,皮肤露出来。沈让身上伤很多,后背脖子下头的脊柱位置有一条一指长的刀疤,四周还有些零散的烧伤痕迹,肚子肌肉的走形已经看不出来,反而是被腰托勒出了深浅新旧不一的淤青印子,而长期注射抗凝药的针眼更显眼——抗凝药性质特殊,针眼旁边也是青紫的,好多天也下不去。
往下是剃了毛的裆部,他长期使用尿管,卫生起见,基本上每过一阵子都会剃干净。那东西还挂着亮晶晶的液体,随着姿势改变,细细地流到大腿内侧,又流到后面,渗到游子龙的裤子上。他小肚子却仍旧有些鼓鼓的,明显只是充溢性失禁,并没有排干净。
他一双腿已经瘦了很多,肌肉也有些松,皮肤很白,却仍旧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人平时照顾自己并不细致,受伤位置太高了,又不喜欢别人帮忙,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
小腿往下,都有点水肿,显得脚踝胖胖的,袜子的勒痕也明显,红红的环形;膝关节因为坐久了,僵在那里,屈不起来也伸不直,反倒是脚踝关节松快,韧带松弛,脱了鞋袜之后两只脚尖相对垂着,随着动作晃晃悠悠的,脚背一片被鞋带压出的印子。
沈让看着游子龙给自己脱衣服,盯着自己看,像是看别人。过一会儿。泪眼婆娑地扭过头,眼眶红红的,跟游子龙对视了一会儿,又偏过视线,扭头把脸埋进他的肩头衣服里,他的逻辑大概是……仗着感觉不到,所以不看就等于没有发生。他把眼睛捂严实了,才嗡声嗡气的开口,
“不洗,我要撒尿……”
沈让一身酒味,带着吐过的酸苦,还混着一点尿骚,小火龙却半点嫌弃的念头都没有,瞧着人梨花带雨靠过来,赶忙就把人抱在怀里,一手搂着他的胸腹,一手摸着他的后脑勺,接着哄:
“好,不洗,咱们撒尿。”他也分不出来多的心去仔细观察沈让的身体,只在脱衣服的时候看见这人身上到处都青一块紫一块的,心说别是平时背着自己偷偷在被窝里自虐吧。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把花洒取下来,调好了水温,全程都把软绵绵坐不住的人护在怀里。八壹中文網
大概是伤残的缘故,沈让体格偏瘦,游子龙把他笼在怀里,也不会觉得碍事,他低头看了一眼沈让下头,摸着觉得水温合适了,就把花洒对着沈让,从他的脚丫开始往上冲,直冲到他肩膀的位置。僵硬的肌肉在热水的按摩下放松下来,同时带走了酒气和呕吐之后的酸臭味儿,沈让趴在他肩上,微微眯着眼睛找了个舒服又安稳的姿势,像是被伺候舒服的猫主子。
游子龙一手搂着他给他冲水,一手在他小腹上轻轻揉揉按按,然后歪着脑袋低头观察他的那玩意儿前面有没有尿涌出来。
间歇导尿极大地保护了膀胱的功能,沈让状态好的时候五六个小时才尿一次也不会失禁,但同时,因为没有建立手法按摩的排尿反射,在不用尿管的情况下,尿潴留严重,他很少能真的排干净。
他被小火龙的爪子按得连着打了几个摆子,难受得哼哼,下头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往外一点点地漏,这还多亏了有热水冲着。小火龙低头看着,他自己没脱裤子,这会儿全身都湿了,沈让就直接尿在他湿透了贴在肉上的裤子上,他看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不嫌脏。
这算什么,提前二十年步入当爹生活?
游子龙默默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心说早知道宁可自己喝了再多烧个几天也不要让他喝,这人喝醉了和着就是返璞归真返老还童——虽然他也不老。
沈让这会儿根本没有什么思维能力,昏昏沉沉的,脑袋立起来一点,伸手去推在小腹上揉来揉去的爪子,推了几下碰着压着,又内急,又哼哼。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硬邦邦的小腹下去了一小圈儿,估计没太排干净。但可能也是折腾累了,没刚才憋得难受,沈让恍恍惚惚的,左手还抱着压扁了的椰奶盒子,右手放在小腹附近,脑袋斜靠在小火龙下巴和脖子之间,人已经睡着了。
“让让,让让?“
小火龙浑身上下给人打了沐浴露搓揉过一番,连脑袋也洗过了,再低头去看他的肚子,那肚子似乎仍然有些涨。小火龙也拿捏不准是排没排干净,于是小心地伸手按了按,倒是比先前好一点,但还是硬硬的。小火龙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他平时是怎么解决的……上次好像无意之中看见,是用的尿管来着?
…………啊!不行!我不能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给他插尿管!!这也不能给医生打电话咨询!!我还不想把长官搞得不能人道啊啊啊!游子龙在心中无语问苍天,把人洗完两遍,挤眉弄眼地抓狂了半天,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晃了晃沈让,试图把人弄醒,“让让,让让。醒醒!一会儿再睡!你没尿干净怎么办!你喝了酒还能不能吃药啊?啊?让让?”
“……让让啊,你醒醒,不然我给医生打电话了……”
沈让被热水冲舒服了,乖乖巧巧睡着,如果不是手里还抱着那个已经被□□得不成样子的椰奶盒子不肯撒手,看上去也一点不像喝多了,比平时还乖些。沈让被他弄醒,听人嘟嘟囔囔问了一串问题,大脑根本没法处理这么大的信息量,好半天没给个反应,终于,听到最后一句,
“不看医生。”
睡了片刻之后的嗓音低沉又沙哑,他茫然的,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出言阻止,四个字说得清楚有力。他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却又迅速被过量酒精打断了思路,只好昏昏沉沉地努力眨眨眼睛。好半天才集中注意力,看着小火龙,
“是你啊——”
沈让盯着他,盯了一会儿,抬手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没发烧,松了口气。
……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蹭了蹭试着找个位置继续睡觉。游子龙又张嘴想说话,沈让嫌烦,胡乱蹭了两下,用脸,精准地,把脸蛋狠狠怼上,堵住了这人的唠叨的嘴,下旨,
“吵死了,闭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