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曾亮。大批官员陆陆续续聚集在皇宫大门口。由于内阁成员一个还没出现,众大臣只能默默等着。终于,内阁首辅黄立极和其余三位阁臣一同来了,陪同的还有英国公张惟贤。众大臣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让几位大佬通过。黄立极等几个来到了宫门前,向把守宫门的太监询问皇帝陛下的状况。太监回道,皇帝陛下已经龙驭宾天。黄立极等顿时嚎啕大哭,众大臣也跟着呜咽。当然,有真哭的,也有假哭的。多数大臣也就在演戏,只有那些和魏忠贤关系极为亲近的大臣也是真的哭,不过那也不是哭皇帝,只是为自己今后悲惨的命运而哭泣。哭嚎了片刻,首辅黄立极要求让他们入宫,行哭临之礼。守宫门的太监道,厂公有命,凡入宫哭临者,需按照礼仪要求着素服,冠乌纱、腰系黑色犀角带,不得有一点差池。于是,有的大臣回府更衣,但有不少重要的大臣,直接回到自己的轿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素服换上。当已换好素服的大臣再次要求入宫时,守宫太监也没想到居然有大臣已经带了素服,便称大行皇帝尚在大殓,宫里还未成服,让众大臣在宫外候着。听到,守宫太监几番推脱。众大臣不禁心中狐疑,这皇宫里在搞什么,会有什么惊天的事情发生吗?都过了辰时,宫里有太监走出来,在宫门口宣布,皇帝陛下于昨日申时,龙驭宾天,现大殓已毕,众大臣可以入宫哭临,但必须按品级有序贯行,保持庄严肃穆,不可窃窃私语,不可举止轻浮,总之必须按照礼仪严格执行。当黄立极等阁臣率领众大臣,依次鱼贯前行时,整个京城所有寺观的三万杵“造福冥中”的钟声也开始响起。朱由检在信王府,听见钟声响起,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叫王承恩取来,早已准备好的素服换上。整个过程很慢很仔细,每一个结都打得仔仔细细,每个褶皱都拉得平平整整。素服更换完毕,王承恩为朱由检系上黑犀角带,朱由检自己端端正正地戴上乌纱冠。所有穿戴规整后,信王朱由检面朝大门,正襟危坐,等着大臣过来劝进,也等待着他的未来。众大臣来到乾清宫昭仁殿,看见大行皇帝的梓宫已经安放完毕。棺前安放着几筵,之上各种贡品有序安放,期间几枚木雕人偶姿态各异、惟妙惟肖,想必这是天启皇帝身前的得意作品。大殿两侧竖立着安神帛、立铭旌上书“大行皇帝梓宫”。这大殿里没几个人,只有魏忠贤、王体乾等几个内侍,守护着大行皇帝的梓宫。魏忠贤两眼红肿,满脸憔悴,仿佛一夜间又老了十岁,如同一个古稀老人。他静静地侍立灵侧,看见大臣们也一言不发。而王体乾则忙着引导大臣们有序哭临。在阁臣和几位国公带领下,众大臣行三拜九叩大礼,临棺痛哭流涕,随后起身再行礼后,按序瞻仰遗容。当大臣们见到大行皇帝遗容时,个个心惊。明朝大行皇帝在棺木中并不是仰面朝天,双手交叉胸前的姿态。而是侧卧,一手支撑着脸颊,双腿蜷曲,形如七星北斗,暗合紫薇星座。朱由校的遗体亦是如此姿态,但这遗容栩栩如生,脸上并未有妆色,却不显青灰,和大臣们见识中以往任何经验都不一样。要说皇帝那是睡着了,在场的都会相信,唯一不同的就是胸腹没有常人睡着后的起伏。阁臣和几位国公行完哭临礼后,彼此都用疑惑的眼光对视。最后还是英国公张惟贤开口道:“需招太医询问一下,陛下大行时的状况。”
于是,首辅黄立极叫人去召唤太医。几位太医应招而至,他们详细讲述了整个过程,和最后几人共同的判断。这是天大的事,不可能搞错,太医们信誓旦旦。所有大臣都完成了哭临仪式,魏忠贤步履蹒跚地来到众人面前。他将手里的一个卷轴交给身边的王体乾。王体乾打开卷轴。高声道:“皇后娘娘懿旨,皇帝龙驭宾天,昭告天下。着信王入宫继承大统。”
接着,他又宣读了天启皇帝的遗诏。宣读完毕,王体乾请黄立极等阁臣和英国公张惟贤,去信王府劝进。他会让内侍徐文元去信王府接嗣皇帝入宫。一众大臣到了信王府,只见信王府正门已经大开,台阶和过道也洒扫过了。走进王府,来到主殿,只见信王朱由检正襟危坐,太监王承恩出来迎接黄立极等大臣。见到朱由检,黄立极和张惟贤首先跪下,其余阁臣随后也跪倒在地。黄立极道:“陛下崩逝,留遗诏,请信王入宫继位。”
朱由检回道:“陛下大行,作为臣弟理应入宫哭临。继位之事,万不敢当!”
说罢,吩咐下人准备车辇。此时,英国公张惟贤走到朱由检身边,耳语道:“殿下,我在宫中哭临时,皇后娘娘让我给殿下传话,入宫务必谨慎。勿食宫中之饮食。”
本来,已经安心的朱由检听了,一颗心又提起来了。张惟贤又道:“殿下勿忧,宫中皇后娘娘已有安排,贼人不敢乱来,只要小心提防其暗手即可。”
朱由检这才稍稍安心。说话间,宫中太监徐文元已到门口,说:“奉皇后懿旨和厂公之命,迎接信王入宫。”
朱由校吩咐手下,让徐公公稍等,他要去准备一下。同时,吩咐王承恩速去准备些吃食干粮及饮水。当一切安排妥当,朱由校走出信王府,上了车辇,随着徐太监向皇宫行去。进了皇宫,一行人直接去了文华殿。七年前,朱由校就是被一群大臣,牵木偶似的架到这里,被杨涟按在正中的椅子上,稀里糊涂地接受了大臣们的叩拜,那时魏忠贤还带着一帮太监要进殿抢人。而今天,朱由检从容不迫地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等朱由检坐定,早已准备好的“劝进表”便呈了上来。朱由检展开阅罢,回道:“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予哀痛尤切,継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允。”
接下来又是两进两辞。戏要做全套,一场“三进三辞”的老套戏码演毕。朱由校最后接受了大臣们的劝进,成为了嗣皇帝。大臣们退了,朱由校被引到了乾清宫昭仁殿。他面西而坐,就对着朱由校梓宫。此时,有太监问朱由检何时用晚膳,朱由检表示,他现在悲痛欲绝,无心饮食。朱由校在一分一刻地熬着时间,从接受劝进时内心的兴奋,变成现在越来越担惊受怕。眼睛里看到走过来的太监宫女,总觉得他们神情诡异。这里最令他安心的只有躺在棺材里的他的大哥,他默默祈祷大哥保佑他平安。此时,一个太监持剑走过。朱由检顿时紧张起来。但看见那个太监不是冲着他来的,稍舒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怕万一那个太监绕到背后,给他一剑。他硬着头皮把那个太监叫过来,让太监把剑让他看看。那个太监一脸懵逼,也不敢违逆了嗣皇帝的话,解下配剑,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配剑在手,朱由检这口气终于舒完全了。挥挥手让那太监自己去忙,回头会把剑还他,或者赏赐他些银子。夜半时分,一路巡逻的太监走进乾清宫。朱由检随即起身,来到巡夜的太监队伍前。他假模假样说,最近宫里事情多,辛苦各位了。为了表示感谢,他吩咐让光禄寺准备些酒食,等太监们巡逻结束,赏赐给他们食用。这帮太监立马感恩戴德,跪地叩首谢恩。夜很深了,朱由检也不敢睡。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等待天明。困了打个瞌睡,稍有风吹草动,马上惊醒,随手抓起桌上的宝剑。好在,是夜亦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