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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待晓堂前(1 / 1)

红烛燃尽,天际初白,帐中依旧有些昏暗难辨。李元娘睁眼看着承尘,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头下枕着的并非平日里松松软软的枕头。她侧着身子微微抬头,将头下那一只被她枕了一晚的手臂轻轻地挪开。

传奇故事里都说,习武之人大多浅眠。可待她将那手臂放回被中之后,身边躺着的人却依旧安然地睡着,呼吸浅而匀实。

昨夜云散雨收之后,她浑身酸痛,就仿佛是刚从马球场下来一般,不过稍倾便睡了过去。只是昏昏沉沉间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去了耳房净室,现下要记起也模糊的很。

可她都醒了,叶英怎么还睡着?一般这个时候的故事走向,还在睡梦中的那个人不应该是她吗?

应是昨日宴客时,酒喝的有些多了。

唉,小说误我!

李元娘看着叶英的睡颜,在心中避重就轻地下了结论。她伸出手,指间从那朵开的正盛的额间花起,轻轻地划过眉眼,鼻梁……一点一点地描摹着枕边人的轮廓容颜,动作轻柔,目光认真而缱绻,就像开化坊荐福寺大雄宝殿中,在诸佛像前祈祷的信众,双手合十,俯身下拜,隆重而虔诚。

帐外亮起一盏灯光,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转过身去,撩开罗帐一角,右手食指贴在唇间朝着掌灯走来的梨拾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回头看了一眼仿佛依旧好眠的叶英,尽可能将手脚放轻,小心轻缓地撩开身上的锦被,起身下床。

她下床后,趿着踏几上的绣花婚鞋,草草地披了一件外衫,便与梨拾去了净室。

李元娘拿过身侧黄衣婢女手中的竹盐水漱口,又掬了两捧清水醒了醒神,还未抬头,一旁侍候的梨拾递过脸帕,笑着问道:“娘子,奴今晨早起,特特从妆奁箱子里捡出三套衣裳,不知道娘子要穿哪一身?”边说边朝李元娘比了个“三”的手势,接着指向放在右边方头桌案上的三身衣物,从李元娘口中听到“你觉得呢”四字后,就继续装模作样地分析道:“若依梨拾来看,回长安山水迢迢的,穿长裙过于累赘,不如胡服来的便捷。”

说完还带着浅浅笑意,促狭地看着自家娘子脸上浮现的两抹红云。

李元娘刚要揶揄回去,就听见方才捧着竹盐水的小婢女急忙开口,“少夫人,一会儿还要给庄主,夫人敬茶认亲,婢子觉得夫人穿那件红裙比较适合——”

“少夫人生的白,那红色与少夫人也十分相衬。”

李元娘看了一会那小婢女,又扭头看向梨拾,主仆俩人倒心有灵犀,同时笑出声来。小婢女昨夜在内室帘外听到李元娘说要回长安的话,便立马往前院去找自家公子,回来与母亲说了之后,昨日后半夜更是一夜忐忑。毕竟少夫人虽然姓李,却有一位连先夫人都赞一声“随性逍遥”的县主娘娘做母亲,她是真的害怕刚娶回来的少夫人会在一怒之下,策马回了长安。可现下见她主仆二人此般模样,一时竟让小婢有些不明所以,低着头仔细回想,方才自己的话也没问题呀,都照着阿娘昨夜教的做了。

李元娘端详那黄衣婢女不过十二三余,说话却十分正经,她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婢女福了福身,答道:“奴唤问月。”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好名字。我今天就听问月小娘子的,着红裙。”李元娘对有好感的人向来不吝夸赞。

梨拾听了,轻笑一声,“娘子真是时时都不忘那蜀中的李太白。”说着上前拿起红木托盘里的衣服,将其展开,挂在屏风后的衣架上。

李元娘并不反驳,跟在梨拾身后,笑着答道:“再过几年,李郎出蜀献赋,李白这个名字将随着盛世的来临,成为大唐最为显目的标志。王朝如流水,这大唐最不缺的就是皇子皇孙。可姓李名白,号青莲居士的人千百年来却只有一位,如天上明月,千秋万代,永垂不朽。”李元娘在心中算了一下,接着道:“开元年定然会出一位与南朝谢郎相比也毫不逊色的人物,至多不出三十载,你便可知,你家娘子当初是何等的慧眼识珠。”

问月听到李元娘的语气,暗松了一口气,少夫人约莫是……不走了吧?

她不关心那个即将要闻名天下的大诗人,只担心她家少夫人会一走了之。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叶大小姐估计没个两三载还出不来,她无小姑可谴,只得在穿戴好之后,亲自去厨房看火尝菜了。

李元娘主仆三人走后不久,那大红罗帐又被另一个人撩开,叶英坐在床边,脚榻上的婚服已被人收走,黑色长靴旁的绣花鞋也不见踪影,若不是床帐里凌乱的鸳鸯被衾时刻提醒着他,他此刻还真有一种“春梦了无痕”之感。

那日在长安胡姬酒肆里,他无意间听到元娘与崔明的谈话。他听着她为崔明剖析利害,语气十分冷静。他当即好像有些明白了父亲为何在同窗好友还陷在初为人父的乍然之喜时,便一杯一杯地相邀,乘火打劫,哄着人家与他早早订了婚约。对局势的把握倒是其次,要的就是这份临危不惧,冷静自持的气魄与胆色。

然而下一刻,屏风另一边竟传来隐约的哭声,小半刻后才渐渐止住。他在他们离座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少女的脸上果真挂着她身边站着的少年口中的“两颗桃子。”

他恍然想起,与他有婚约的李家元娘子好像还未满十四,其实大不了三弟多少。

可他却忘了,他当时也不过十七。

十七岁的长安少年郎,大多都还在着锦绣鲜衣,配宝剑,走马章台,博一朵美人手中的牡丹花。

后来在两位长辈有意无意地促和下,他们短暂地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带他登大雁塔,给他指东都的方向,引他游曲江,去乐游原看桃花……就连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崔家四公子都看出了端倪,她却还在尽职尽责地带着他这个“叶世兄”遍览长安风光。

平康坊一游后,他发现了一件事。元娘对他是无条件的包容,处处以他为先,近乎到了……宠溺的地步。许是初次相见,她语出惊人,他多次都险些以为她年少懵懂,慕他颜色好。

可她又常低着头,很少与他对视,他每次看到她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西湖的水与九溪十八涧常年弥漫的晨雾。

元娘不像四季剑法,他越往深处追究,却越是愈加深入那迷雾之中,难得解法。

古人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无论今后如何,她都是他的妻了,是要与他相携白首,百年后同穴而眠的良人。

李元娘带着梨拾,问月二人进了内室后,便看见叶英坐在床边,赤脚踩在脚踏上,她忙从梨拾端着的红木托盘上取下一双绫袜,走过去,正要俯身要替他穿上,却不料叶英突然站起将她抱在怀里,将头抵在她的颈窝,却不说话。

房中一度十分安静。

梨拾与问月见了这般景象,连忙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放在桌案上,快步出了内室。

李元娘却并没有任由身后的叶英就这样抱着她,而是将那双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移开。不料才刚转过身,叶英的额头就贴了上来,李元娘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么对贴额头这件事就那么执着呢?

“赤脚踩在地上,你冷不冷啊?”李元娘说着就将他拉回床榻坐下,继续方才的事情,却被叶英拦住,“我自己来。”

“行。”李元娘倒是十分利落,转身便去替他拿衣裳。等叶英从净室出来后,那衣服早已被展开挂在衣架上,衣裳是她从长安带来的,与她身上的是同一种衣料,纹饰,本就是一套的。她生平第一次帮人穿衣,不免有些紧张,手抖了两下,那圆领袍领口的扣子一直没能扣上。

叶英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柔声问,“元娘,你……还好吗?”

昨夜,他虽然饮了酒,却谨记那书上所说的,已然十分克制,可她还是落泪了。

李元娘闻言,心中生出些许疑惑,一头雾水的答道:“我?我好的——”还未说完,突然想起自己身上那些还未曾毁尸灭迹的青紫痕迹,便意识过来叶英问她“好”的原因,双颊立时变得通红。低头嗫嚅了一句,&"反正总是要疼那么一回的,已经比我想的要好上许多了。&"

“少夫人,到时辰了。”李元娘刚说完,就有声音就从帘外传来,既不是梨拾也不是问月,而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李元娘闻言急忙转身,将案上那盅汤端给叶英,嘱咐道:“我得再去厨房看着,这是梨子水,放了点药材,但不苦的。”

说完,便撩开帘子出去了。

……

辰末,楼外楼中。

李元娘在轻提裙角,跪在叶孟秋面前,将手中的青瓷茶盅高举过头顶,盈声道:“父亲请喝茶。”

举止大方,吐字清晰,丝毫不见初为新妇的忐忑腼腆。

叶孟秋笑着接下了茶,喝了一口后,赞了声“好”,在李元娘的手上放了一柄玉如意。又嘱咐了同跪在儿媳身旁的儿子一句,“我知你生性清简,但父亲老了,山庄迟早要交到你的手里,山庄诸务你要多留心。夫妇一体,俱荣俱损,以后的路还长,你与元娘要携手并进,莫要争吵怨怼,山庄的未来在你们的手里。”

李元娘与叶英一同恭声答道:“儿子(儿媳)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李元娘将玉如意放在问月手里的托盘上,借着身边人的递过的手起身,在小阮氏面前继续跪下,“母亲请喝茶。”

小阮氏接过茶,说了几句“从今往后,藏剑就是你的家了,莫要拘谨,缺什么要什么就差人来同我说。”之类的宽慰之语,却略过方才叶孟秋一席交托的话,只字不提山庄中馈内务之事。

李元娘接过小阮氏给的见面礼,便开始与下首坐着的叶家兄弟见礼,她给叶晖的见面礼是一端上好的徽墨,给叶炜备下的一只长安时下十分流行的一种牛皮马鞭,叶蒙还小,若以现代来算,还是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孩子,李元娘给他的是一个缠着五色丝带的空心蹴鞠。

等到了叶凡,李元娘看着奶娘抱在怀里,与自家弟弟差不多大的奶娃娃,有些惊讶。她对叶凡的印象还停留在带着唐小婉满地图乱跑,与她扬州结拜,回庄后连一把橙武都不给她……让她意难平的还有永远留在了金水镇的唐无乐。她还记得一个二小姐曾经向她吐槽做过的剧情任务,“叶凡是真的神烦,偌大一个藏剑,就他屁事多。”

她逗了逗还没有长大的叶·杰克苏·神烦,往他脖子上戴了一个镶红玛瑙的金锁,夸了一句“活泼可爱”。

叶孟秋看着儿媳给其他儿子准备的见面礼,并没有敷衍着送一些文房四宝,而是用了心的,心中十分满意。特别是给三子叶炜的马鞭时的祝语,“三弟随性潇洒,着实难得,但若能张驰有度,也是一种大自在。”

谁能知道,三子的性格一直都是他的一块心病。

叶家虽有藏剑山庄偌大家业,人口却十分简单,两位伯伯一个入了空门,在灵隐寺中修行多年,一个做了居士,昨日酒席还没吃完,便急忙赴友人之约,去了华山纯阳。

游戏设定里只说过老庄主叶孟秋有两个兄长,却不曾仔细说过这两位长辈的情况,现下来看,叶家果真出妙人,两位长辈一个皈依三宝,一个追随道祖。

认亲礼毕后,李元娘被小阮氏牵着往侧厅走去,世家大族除非节日或重要日子,很少聚在一起,日常三餐多是各人在自己院里用,叶家也是如此。只是叶家并不像长安世家那般,就算聚在一起,也是分桌而食。

或许是南北风俗不同,南方现下与后世吃团圆饭的方式更为相似。

故而当众人落座后,李元娘被右侧坐着的叶蒙扯了扯裙角,她见他好像有话想说,就微低着头,叶蒙随即附在她耳侧,轻声问她,“嫂嫂,这桌上那几道是赵郡李氏的私房菜啊?”

李元娘闻言,心中失笑。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有“血麒麟”之称的流风剑叶蒙,曾经还是个小吃货。她正要告诉他,却见叶英已经将夹好的一碗菜放在她面前,她不解地看向叶英,叶蒙却已然习惯,将那碗菜拿到自己面前,又将自己的碗推给叶英,笑眯眯地说:“谢谢大哥。”

李元娘以前看过剧情科普贴,还记得生性刚烈,宁折不弯的猛男叶蒙因为叶晖一句,“大哥说,若不从命,家法处置”,立马就回了藏剑。江湖还传闻,叶蒙曾经偷了叶晖准备的玄铁给好友铸剑,被叶英打了板子……

李元娘现下想来,叶英对叶蒙就像后世打了板子讲完道理以后,再往小孩手心里放颗糖的父母。

果然,天才都是与众不同,一通百通的。天上破了个天大的窟窿,掉下一个天大的馅饼,正正好砸在了她的头上,让她平白得了个既能抱剑观花当谪仙,还能随时下凡解决问题,武功高强又护短的高复合型人才做夫君。

叶英盛了一碗鱼汤放在她面前,柔声说:“你尝尝这像不像你在扬州吃过的那道白水鱼。”

她道了声“多谢”,才回过神来,觉察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一桌的菜肴都是她看着厨房做的,她因为这道菜材料平常,做法简单,就没让做。而且他是怎么知道,她夸过那道白水鱼的?

这一顿朝食吃下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叶孟秋,他原本还怕以长子的性子,与新妇还有一段时间的磨合,现在看两人的相处,倒是他促成了一对佳儿佳妇。

小阮氏却暗道不妙,她原想着叶家培养叶英是按着端方君子的标准,赵郡李氏闻名在外,李元娘定然会是个知书懂礼的世家闺阁。两个既然都不是外向之人,南北习惯又有诸多不同之处,一朝成了夫妻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左不过相敬如宾。

她才会有意无意地怂恿自家侄女在昨夜买通天泽楼的洒扫婢女,给李元娘传话,不过是想在两人对彼此都还陌生的时候,加上一道裂缝。若李元娘年轻,没有定性,最好能在叶英回新房之时闹一场。

现在看来,情况有些不对。这一对小夫妻相处起来显然十分和睦,并非她想象中的相敬如“冰”。

荷香见小阮氏坐在罗汉床上有一段时间了,案上的账本却依旧停最初那一页,她唤了声“夫人”,问道:“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小阮氏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荷香,你说大公子去岁在长安时是不是就见过少夫人了?”不等荷香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不对,他们两个定然不只是见过。夫君当时只说为少庄主聘了李氏女为妻,却不曾提及其中是个如何的曲折过程。二公子虽然看着儒雅可亲,却最护着自家大哥,否则也不会再小小年纪就冒着受罚的风险,深夜独自一人去剑冢送吃送喝。所以二公子定然很早就知道这桩婚事的存在,也知道他大哥是心甘情愿娶的李氏女。”

“呵,我说这桩婚事这么突然,却无人出来道奇,原来他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荷香看着小阮氏脸色越来越差,忙上前安慰道:“夫人莫气,气大伤身。”

小阮氏哽声回答,“我气什么呀,我不过是怜我那玉岑孩儿,一腔痴情错付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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