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面朝上,对着月空轻轻笑着,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很是惹人怜爱。面上可爱如其,眼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超脱与释然。
离烬始料未及,淡然的眸子有些惊讶,想上前去拉已来不及,只待扶上城边俯下脸,望着夜色中渐渐变小的红影,大喊:“柌辛……”
能明显感应到与地面越来越近,柌辛的笑容愈发凄美,不发声只用唇默默对着离烬言语了一句:“大哥,幸好我先你而死。不然,若你离去,剩我一人与谁争?”又暗自喃喃,带着自嘲:“这人间,身边无你,权位再高又有何意义?”
娇艳的鲜红瞬间在墙脚下扩大,散开,在地上染成一幅悄然的画……
画间,枯桃叶乱舞点墨,白月光序洒弄影,背倚城墙一道,面朝护河一条。在这寂静萧条的混色墨雾里,唯有一片腥红如星火般夺目耀人。
离烬紧紧抱住柌辛的身子,不顾自身几度晕厥,轻身颤抖,痛声低语:“柌辛,你这是何苦?”
柌辛满脸血渍,却仍旧未停止笑容。他终于又躺在了这个熟悉的怀里,一如小时候,千百个夜间,相互取暖。多好!
突然,一股异香入鼻,似乎沾染着九里香的幽烈,又似乎包裹了寒香的傲骨。残存着最后一丝气息,柌辛轻问:“大哥,为何……这香……”
闻此话,离烬心底突地一怔,缓缓拾起那个白色锦囊,面色温柔,回道:“小洛送的,名斩空。”
“斩空?”柌辛浅笑,许是身子太痛,是以心也痛了。想起大荒山里那个眉眼纯净的孩子,原来竟是她送的么?难怪如此特别。嘴角似乎有轻微的抽搐,眼前时明时暗,说出的话仍完整清晰:“斩天屠地,空悟离兮。”
离烬似乎忆起了些什么,神色微微涣散,言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柌辛,缘起缘灭,一生已过。”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抬起手,抚上满是血迹却未有一刻停止过笑的脸,语调静和,“你平常最见不得脸上污浊,何以如此这般?”又低低呢喃,“今生可还有心愿未了?”
柌辛最后望了眼这个世间最留恋之人。黑衣如故,黑发如故,眉眼神态间的淡然亦如故。此前人近在眼前,却若在天苍之角。
一切,似乎都在悄然变化着……
离烬曾为柌辛受过伤、挨过骂、承过罚,甚至在两权相对时,祈他先死过。可是,却从未对他有过如此刻般、温暖的目光慕念。
静静合上双眼,柌辛被鲜血染红的面上绽出笑靥,轻语回道:“一生一世,一儿一女。”手渐渐无力地低垂了下去。
在离烬脑中渐渐混沌,将要昏倒之时,听闻柌辛又缓缓吐出在这尘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祸福相依,不离不弃。”
朝阳灿灿又起新的一天,萱草轻舞,灵动曼妙。
一塘白莲花在这片祥和的夏州大荒山里绽放,明净清婉,不染纤尘。
昨日离烬走后,小洛心底难过,随便收拾收拾了碗筷,到无忧花海里缓了缓神,接着便刮起了一场大风。
往昔,只有依着那阵大风,她才好熟睡入眠。
可是昨夜里,小洛躺在白玉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至子夜,迷迷糊糊间听闻那场风似是息了又起,起了又息,如此反复,好像风神突地失了魂一般,没个定数。
正反也是睡不着,小洛便拿出那架紫檀女祭箜篌来,就着夜明珠的光辉,细细端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