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水生的妻子名叫窈娘,两人成亲多年,育有一子。俞红妹对窈娘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她是赵水生带回寨子里的小寡妇。
五六年前,俞红妹还是小女孩,她第一次见到窈娘就不喜欢她。那时候,他们哭哭啼啼跪在她爹娘面前,仿佛整个寨子的人都是棒打鸳鸯的大恶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是他们坏了寨子里的规矩。
这些年,俞红妹对他们夫妻并没有特别的印象,直到不久前,赵水生第一个站出来,协助她说服大家接受朝廷诏安。
此时此刻,俞红妹理解窈娘的恐惧与无助。赵水生死了,窈娘带着幼子与一双老人,以后的日子定然十分艰难。她下意识挡在窈娘身前,质问沈安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到,是这个人——”她手指陆勉之,“他当众谋害赵水生,杀人偿命,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陆勉之看向俞红妹,激动地辩驳:“我没有杀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他是自杀的!”
窈娘泪流满面。她愤怒地推开俞红妹,冲上去就要撕扯陆勉之。俞红妹急忙抱住她。窈娘奋力挣扎,大声嚎哭:“我们都按你说的做了,你为什么要杀人!”
只这一句话,沈安安就能笃定,陆勉之才是受害人。不过,陆勉之鲜少离开桃花寨,他们是怎么选上他的?
沈安安往侧边跨出一小步,换了一只手挟持唐祖佑,眼睛上下打量俞红妹。她早就注意到俞红妹了,这会儿近距离看着她的正脸,这才发现对方稚气未脱,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与彷徨。
多么相似!当初她也是这样,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可现实让她惶恐不安,总是害怕自己不小心做错什么事,导致严重的后果。
沈安安扬声说:“俞当家,死者的妻子一口咬定,凶手是朝廷的走狗;唐县令却说,此人是我们桃花寨的人。敢问一句,你相信谁的话?”
唐祖佑几乎脱口而出,凶手是桃花寨的人,千真万确,奈何他刚说出两个字,他就感觉的后腰的利刃戳破了衣裳,他急忙噤声,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俞红妹抱着挣扎不休的窈娘,正要开口,窈娘抢白:“他到底是谁,应该问他。总之,杀人偿命!”
沈安安点头附和:“既然你们也觉得,应该把事实弄清楚,为何又阻止唐县令把他送去衙门问话?”
唐祖佑不由自主地点头。
沈安安又道:“退一万步,即便唐县令把他杀了,用你们的话,这是杀人偿命,有什么不对呢?”
俞红妹怒道:“你,你巧舌如簧!”
沈安安看着窈娘,说道:“俞当家,我代替唐县令问一句,你们到底希望县衙怎么做呢?”
窈娘停止了挣扎。俞红妹松开手,眼睛注视着沈安安。窈娘突然扑倒在赵水生的尸体上号啕大哭,嘴里控诉丈夫死得冤枉,以后他们孤儿寡母活不下去云云。
沈安安看着窈娘,心中生出几丝失望。
陆勉之不可能杀人,那么真相只剩下一个可能性,赵水生是自杀的。没人会怀疑死人的遗言,陆勉之背定了“杀人”这口锅。如今她一口咬定陆勉之和桃花寨没有丝毫关系,安排赵水生自杀的人理应准备了后招。
沈安安环顾四周。除了窈娘扑倒在地上哭哭啼啼,并没有人站出来说话。水匪们交头接耳,县衙的人戒备地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她手上夺回唐祖佑。
她对着唐祖佑说:“唐县令,您不说些什么吗?”
唐祖佑循声看着沈安安,茫然地说:“你脸上的山茶花呢?”
沈安安紧了紧手上的凶器,理直气壮地睁眼说瞎话:“唐县令,您不认得我了?我是陆勉之啊。”
不过须臾的时间,葛云朝就从斥候的口中听到了这句话,此人最擅长的事便是读唇。
赵沛捂着肩膀站在一旁,不满地嘟囔:“你急急忙忙把人招来,我还以为有什么紧要的事。”他无法理解,葛云朝急急忙忙传见斥候,竟然是因为他想知道,沈安安说了些什么。
葛云朝透过千里望的镜片打量沈安安。凭心而论,她虽然又矮又瘦,但她的行为举止挺像男人的。简而言之,她一定不是第一次扮演男人。
赵沛不耐烦地催促葛云朝:“差不多了,你赶快去收场吧。没看到唐祖佑吓得快尿裤子了吗?”
葛云朝没有回应赵沛的话,微笑着说:“她谎称自己是陆勉之,她在告诉姓陆的,不要承认他和桃花寨的关系……”
“是人都看得出,沈大小姐一心把桃花寨摘出去。”赵沛不屑地嗤笑,“她大概忘了,唐祖佑认得她,也认得陆勉之。”
葛云朝轻笑:“她胆敢当众挟持朝廷命官,她这是吃定我了。”
赵沛侧目,转念间他恍然大悟。沈安安已经猜到,今日这一切是葛云朝设的局,目标是引出意图破坏诏安的人。他脱口而出:“既然她已经知道,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中,她为什么还要挟持唐祖佑?”
葛云朝叹息:“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和陆勉之被我拿住,我就能利用他们和沈昭谈判。”
赵沛摇头:“陆勉之杀人,沈安安挟持县令,你更有理由治他们的罪,不是吗?”
“她大概觉得,只要她把事情闹大,她们就能浑水摸鱼,逃之夭夭……”
“飞鹤!”赵沛一把夺过葛云朝手中的千里望,在人群中寻找哑男的身影,嘴里喃喃,“只要她和飞鹤逃走了,陆勉之咬死不承认自己和桃花寨的关系,她就成功了一半。”
葛云朝远远望着人群中央的身影,轻轻抚摸下巴。婚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沈安安看起来很有主意,所以在他正式向沈昭提亲之前,他们需要空间单独相处相处。在此之前,他得先支开她的“夫君”。
想到这,葛云朝转身对着赵沛说:“你为飞鹤将军刮骨疗伤,总该让她知道知道,否则岂不是锦衣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