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旸王之乱的所有党羽皆今日于午门斩首示众。
花枳与卢雁白最终还是决定让程星颐以律法规定的方式死去。
当然,在程星颐彻底断气之前,他尝尽了花秩、姚皖晚、连翘所承受的苦楚。
断头台上,程星颐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样。花枳内心没有波动,只是冷冷地看着。
在程星颐人头落地那一刻,鲜血溅了一地。
卢雁白以为花枳会不敢看,结果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闸刀落下,他的手轻柔地抚在她的眼前。
掌心温热,话语温柔。
卢雁白道:“还是别看了,怕你留下什么阴影。”
花枳没有推开他的手,也没有说话,默默享受着他给予的柔情。
真舍不得啊。
会不会他也有一点喜欢她呢?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雨中的相依、月下的拥抱……
“二公子那样的人物怎么能由这样一个没有家世、来路不明的女人亵渎?”
昨晚那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算了,她希望没有。
走出刑场。
卢雁白走在后头,伸手兜着她被风吹起的发丝,任由青丝在他手中挠痒般飘着。
记忆不知不觉回到了那日她与连翘一起在桃树下埋酒。
那时的她那般天真快乐。
卢雁白衷心祝愿道:“花枳,希望你可以像以前一般开朗、活泼。”
花枳回头看他:“你是说我没有以前活泼了吗?”
“是的哦,心里头藏了很多痛苦吧。”卢雁白道。
眼波流转之间,两人四目相对,卢雁白没有躲闪,花枳率先低下了头。
“花枳,一切苦难都结束了。”卢雁白轻轻低语。
花枳扬起下巴,郑重地点头:“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顿了顿,她抬眸望向卢雁白,嫣然一笑:“卢雁白,我走啦。”
说罢,她没有干脆利落地转身,留给卢雁白一个背影。
卢雁白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他想起,昨晚忽然就确定的心意。
要说,一定要说。
卢雁白穿过人群,追了上去,他的手搭在她肩头上,将她的身子掰向后,焦急道:“花枳,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眼神炽热,带着无限缱绻。
没来由的,花枳有丝慌乱,紧张:“你,想说什么?”
卢雁白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好看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他朝花枳粲然一笑:“花枳,今春你我相识,今夏你我相知,这几日我一直在反复确定一件事,如今我确定了。我想跟你说……”
“等一下卢雁白。”她不想让他说下去了,不该是这样的。
“难道被叫狐狸精甚至是妓女也不能引起花小姐的羞耻之心吗?”
“你应该懂得小白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妻子。”
卢璘冷冰冰的话语警醒着她。
她不能让卢雁白把那些话说出来。
卢雁白嗯了一声,表示疑问,他手上的力道加紧:“不,我想说。”
花枳将他的手从她肩膀下掰下,用力挤出一丝笑容:“你那天不是问我还爱不爱程星颐吗?我后来又想了一下,我觉得我心里还有他,所以才会那么恨他,因爱生恨。”
卢雁白扯了一下嘴唇,安慰似的笑了一下:“你说什么呢,你那天不是说不爱了吗?”
花枳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正色道:“我那是不敢承认。”
她的心好像被刀剜了一般,脸上却如常:“卢雁白,柳大哥也替我还了你的恩了。至于我欠你的钱债,我仔细算过了,等我回去就派人将银钱送来上京还你。从此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最后那句话,她说的很重,像是从喉咙深处挖出来一样。
随着她的话,卢雁白的眼睛逐渐变得通红,染上了一层水汽。
他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不死心地问:“你说真的?”
“嗯,真的。”花枳不假思索。
他愣了一会,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才苦笑道:“好,我知道了,我送送你吧。”
花枳不知所措,很想逃离这里,胡乱说了一句:“柳大哥还在等我,不用送了,你回去吧。后会无期。”
说罢,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人群。
后会无期?她竟是不愿意再见他了吗?
卢雁白再没有追她,她刚刚都这样说了,自己还有什么立场、什么理由去追呢?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花枳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
水阔山长雁字迟,今日最相思。
花枳扶着一面墙,一个踉跄靠在了墙上,一颗颗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从脸上滑落,最终无声地滴在地上。
缓了好久,她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朝柳寻千的客栈走去。
有些事,得弄清楚。
花枳很是好奇哥哥与柳寻千之间的关系。
若是好兄弟,怎么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回?
可因着他知道小雪的缘故,花枳对他又有丝丝信任。
那源于花枳对哥哥花秩的信心。
小雪,是花秩与亲密的人之间的小秘密。
在路上观察两天之后,花枳终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柳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哥的小名的?”
柳寻千邪魅的桃花眼泛出笑意:“自然是你哥告诉我的。”
说得也是,花枳觉得自己多余这么问了。
“那你和我哥是如何相识的?”花枳继续发问。
柳寻千勾了勾嘴角:“枳儿今日怎的这么好奇我与你哥哥的事?”
花枳打开水囊递过去,卖乖道:“那柳大哥愿意跟我说说吗?”
柳寻千接过水囊,抬头饮了一口,喉结滚动。
他慢条斯理地抬手擦了擦嘴边水迹,悠悠道:“枳儿,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和你哥很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花枳思考了一下,道:“有的。”
“那答应柳大哥,多笑笑好吗?”柳寻千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在花枳耳中,觉得他是带着乞求的。
他没有等花枳的回应,伸手掀起车帘子。
外面带着热气的风吹进来,不是很好受。
柳寻千却津津有味地看着外面成片的稻田,悠悠开口道:“我与你哥哥就是相识在一片稻田,那时我受了很重的伤,躲在稻田里,是他把我救了。”
“你哥他很有正义感,也有一副菩萨心肠,我身在江湖,一看就是被追杀的,他还傻兮兮地把我带在他的商队,也不怕惹麻烦。”
“而且呀,他还很细心体贴,很会照顾人。我想你嫂子和你一定很幸福吧。”
“小雪这个名字,是我与他结拜那晚交换的秘密。”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眼皮放松的耷拉下来,似沉浸在往日的美好中。
花枳莫名觉得他好像在诉说与恋人之间的甜蜜,而不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