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县,花家。
日上三竿,花枳悠悠转醒,她半起身子,又躺下赖了一会儿。
待大脑完全清醒,她觉得屋子暗沉沉的,起身去打开窗子,任由让阳光落在她娇俏的脸上。
窗外是一小花园,菊花一朵一朵盛放着,红似火,黄如金,白若雪,鲜亮又挺拔。
桃华听见屋内的动静,敲了敲门,得到花枳应允后进了门。
她见花枳只穿着单衣站在窗边,不由得唠叨起来:“小姐,虽有阳光,但秋日风凉,快把外衣穿上。”
说罢,她拿了一件披肩裹在了花枳身上。
花枳莞尔一笑,余光中,她发现瓶子里插着的花有些蔫败:“桃华,换一束花吧。”
桃华应了声好,道:“我先伺候您洗漱。”
虽是仆人,但花枳不允许她们自称奴婢。
“不用伺候,我自己来。”花枳朝她眨眨眼,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
恰好芍药抱着一大束花出现在门口,那花有红有紫,夺人眼球。
印象中花枳没有见过这种花,却又似曾相识。
芍药朝花枳甜甜一笑:“小姐,看这花开得多艳,您肯定喜欢。”
“这是什么花?”花枳问道,桃华则给她更衣。
芍药歪着脑袋,像是在回想,答道:“好像叫淑莹花来着,据说是从外国引进来的。”
淑莹花?奇怪的名字。
花枳:“哪来的?”
芍药答:“刘大嫂一大早送过来的。”
刘大嫂是刘大鹏的媳妇儿,热情得很,老是送新鲜蔬菜、水果之类的上门。
花枳点点头,又看了那花几眼,总觉得那花色妖艳,有一种诡异之感:“外国引进来的,倒是新奇。”
桃华正替她系着腰带,搭话道:“说起来这花还是程……”
那个名字没有说出话,桃华想起小姐受得苦,下意识呸了一声。
“嗯?”花枳垂眸,示意她继续说。
桃华迟疑了一下,将她知道的说了出来。
大概半年前,有一个商人带着淑莹花来到了清水县,程星颐以县令的身份大力鼓动老百姓们对此花进行种植。
那商人承诺,他会提供花种,老百姓只需要出田出力,花开出之后将会以十两一亩的价钱收购。
对于老百姓来说,十两很难不心动。再加上程星颐这个县令的推波助澜,清水县兴起了一股种花的风潮,无数人趋之若鹜。
这不,程星颐没了,花开了。
不过,那商人却没跑,且信守承诺。
花枳轻咬着下唇,程星颐有那么好心?
这花实在眼熟,而且看着心烦。
她悠悠道:“这花看着难受,扔掉吧,还是给我采些菊花吧。”
芍药眼中闪过可惜:“这花多好看呀,郊外满大片满大片地开,可美了。”
花枳心下隐隐闪过不安,想起些什么,对芍药道:“这花先放着吧,你去把哥哥书房里那本花集拿来。”
“小姐,我哪识字呀,还是让桃华姐姐去吧,我来插花。”
……
花枳翻阅那花集,细细对比着上面所绘的花与淑莹花。
没有这个花名呀,也还没有看见相似的图案。
翻开下一页,花枳停住,细眉撩起,眼睛睁得大大的。
淑莹,淑莹。
怎么这么像,玛妲?
她知道为什么觉得这花眼熟了,她在卢雁白那见过玛妲的绘样。
似是不敢相信,她的目光流转在书页与淑莹花之上。
书中记载,玛妲妖艳但无味。她抓起一朵淑莹花,嗅了嗅,没有花香。
大事不妙。
……
在芍药的陪同下,花枳去看了她口中满大片满大片的美丽。
花枳站于田垄之上,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紫与红,不少人已经在采摘。
清水县不发达,半点新鲜玩意就可以勾起他们的好奇心。来看花的人不少,花枳在其中毫不突兀。
风里传来花农的交谈——
“这花开的得真好,赶紧摘吧。”
“我与我婆娘说了,采花这种细致的事还是让她来。”
“思姑娘那边传了话来,三日之后她会来收成。”
“得嘞,我已经听见钱落在袋子里的声音了。”
“瞧你这点出息。”
随着两人的远去,声音越来越小,花枳眉头微蹙。
思姑娘不会是思雨吧。
在大晏,玛妲是不允许种植的,某种程度上只有书中会有玛妲的图样。也因此,走南闯北的商人都未必认得,更何况目不识丁的老百姓?这给了歹人可乘之机。
此事还与程星颐有关,那是不是和谋反有关?
这里的事要赶紧告诉卢雁白,还有,如今的县令林崇。
今日恰逢林崇休沐,花枳带着那束淑莹花和花集到林家拜访。
林崇见是她微愣后回神,又注意到那一束艳丽的花,只觉得人比花娇。
他长相斯文,彬彬有礼:“花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因走得急,花枳额上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她随意抹了一把,问道:“你知道百姓们种淑莹花一事吗?”
林崇给花枳倒了一杯水,答道:“这自然是清楚的,种花能让老百姓富裕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个屁。”花枳直接反驳。
林崇见花枳眉宇间有焦急之意,关切问道:“怎么了吗?”
花枳也不含糊,将花与花集递了过去:“林大人你且看看这到底是什么花!”
林崇左右对比着,惊呼:“玛妲?”他当然知道玛妲是乌石散的原料,是大晏的禁物,只是没有亲眼见过。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花枳,花枳无奈点头,她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如此。
“是我失职了,竟没有发现这个事。”林崇带了丝懊恼。
花枳没有否认,嗯了一声:“确实有点。”
林崇抬眸,她一脸认真,心里泛起了酸涩。
若不是跟着卢雁白,花枳也认不出来。觉得自己有些刻薄,她清了清嗓子,略带歉意:“不好意思,林大人,我说错话了。”
顿了顿,花枳再度严肃起来:“事态严重,必须采取行动。”
林崇的目光落在她白嫩的脸上,神情微动,又摇了摇头,抛掉不必要的思绪。
终于,他冷静下来:“我去和花农们交涉。”
花枳却拉住他,当机立断:“最快的方法是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这种东西多留一刻都是为祸人间。
“花小姐,暴力恐怕会引起众怒。”林崇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作为一方父母官,他需要考虑老百姓的心情。
那些花是很多百姓辛辛苦苦劳作半年的成果,贸然就动手的确会激起民愤。
林崇的话有理,是花枳过激了。
“那怎么办呢?”花枳将自己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勾到耳后,清凌凌的眸子染上了疑惑。
“交给我……”林崇悠悠,还没有说完,那双疑云满布的眼睛亮了起来。
花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觉得你多虑了,若大家知道那是玛妲,一定会答应毁掉的。大家,都是大晏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