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雁白弯唇，朗声道：“卢雁白，鸿雁的雁，非黑即白的白。”
“多大了？家住何方？”林崇继续问着，后又解释道：“若是你负了她，我定不会放过你，然后取代你。”
听听，这像话吗？此刻，卢雁白直觉翩翩君子林崇是个虎视眈眈的狩猎者。
卢雁白额前青筋隐隐暴起，哂笑道：“放心，你绝对没有这个机会。”
林崇这人一向温润，很少放狠话，但有些话这辈子总要说一回。
卢雁白盯着他，想着他会如何回应。
“话，我就放这了，希望你好好珍惜她。”
他还是一贯地温文，只是话语铿锵有力，带着隐隐的执拗。
卢雁白理所当然道：“我当然会珍惜她，倒是你，别打她主意。”后半句带着警告。
林崇苦笑：“她如今心悦于你，掺和你们非君子所为。”
此话一出，卢雁白心里是有赞赏的：“好一个非君子所为，记住你说的话。”
顿了顿，卢雁白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嘴角，问：“你刚刚说，从小就倾心于她？”
“是。”
“展开说说？”
“你想听？”惊讶。
“嗯。”卢雁白闷闷出声。
“为什么？”疑惑，带着敌意。
林崇心里难免想到，这家伙不会是想看我笑话吧。
可少年那纯粹的眼神与方才的坦荡又告诉他，卢雁白不是这样的人。
卢雁白挠挠自己的眉毛，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轻笑：“不想说就不说吧。”
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林崇没有立即回话，卢雁白也不催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包蜜枣，给自己嘴里送了一颗后，将蜜枣递了过去，示意道：“呐。”
林崇抬眸，卢雁白意气风发的脸上带了些许天真烂漫，他抬手拿了一颗蜜枣送进嘴里。
甜味在口中散开，他阴郁的心似乎转晴。
两人行至湖心亭，林崇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聊。”
面对面坐着，林崇不可置信地摇头：“没想到这心事的头一个听众是你。”
卢雁白眉眼舒展：“荣幸之至。”
雪花又纷纷扬扬落下，林崇伸手，掌心微凉却什么也没有。
收回手，咽下蜜枣，他悠悠开口：“你方才给我的蜜枣是她爱吃的吧。”
花枳爱吃甜食，尤其是蜜饯甜果，卢雁白知道后，身上总会带着一些。
卢雁白不可置否地点头，后又补了一句：“我也挺爱吃的，我们口味相同，天生一对。”
一副宣示主权的样子。
林崇啧了一声，这人真的是！
“当年她也给我递了一颗蜜枣，那甜记在心里好多年。”
林崇、花枳、程星颐少时在苏华清那儿蒙学，因此相识。
孩提时的林崇很是顽劣，脾气爆，进书院的第一天就跟另一个孩子打了起来。因此，他被苏华清罚打手心。
半大的小子自尊心很强，一直忍着，直到散学后，勤学斋里空无一人，他才趴在桌子上放声痛哭。
他哭得正起劲时，花枳的笑声落在他头顶：“有什么好哭的，谁让你打架了。”
小林崇从臂弯中抬头，小女孩漆黑清澈的眼眸映进他的眼里，随手抹走眼泪，他不服地反驳：“是他先骂人的！”
花枳轻摇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先动手就不占理了，再说了，我爹说了不与傻瓜论长短，你也别理那些骂你的笨蛋。”
听了这话，林崇更伤心了，他听的懵懂，觉得花枳在骂他傻瓜。
“苏夫子打我打得疼死了，你又来欺负我。”
他控诉着，眼泪再度糊满眼睛，花枳的脸变得模糊不清。
忽的，花枳的手指快速擦过他的唇，一颗甜枣溜进他嘴里，混着唾液诱出甘甜。
“别哭了，吵死了，给我做个男子汉。”她叉着腰，语气霸道。
林崇的哭声戛然而止，嘴巴一抿，更多的甜味从嘴里炸开。
花枳：“甜吗？”
咀嚼一番，林崇点头：“甜。”
“不许哭了，你上学堂是为了打架和哭吗？”她语气软了不少。
那日起，林崇没再被苏华清罚过，慢慢变得沉稳，而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跟着花枳。
他看过她在课堂上打瞌睡时上下摇晃的脑袋，看过她被夫子夸赞高扬的下巴，看过她撒欢玩耍时脸上的灿笑，看过她安静练字时睫毛垂下的青影和骨节分明的柔荑……
阳光下她生辉，雨幕里她如梦，春花前她更艳，白雪中她圣洁，渐渐地，世间千万美好都与她环环相扣。
越长大，林崇越知道，他动心了。
可花枳的目光却未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相比之下，程星颐与她更为亲近。于是，他没有说。
因此，他也亲眼看着她凤冠霞帔嫁给了程星颐。
随着年岁的增长，林夫人希望他早日娶亲，可他做不到。
可那倾泻的真心，再也收不回来，心里没再装下任何人。
再后来，花枳被指认通奸，他是绝对不相信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花枳就被浸猪笼了。
那一刻，她多么悔恨，后悔没有为自己争一把，恨自己救不了她。
天好似塌了，可他不能表现出来，每日活在自我的挣扎之中。
那段时间，作为县令的程星颐很少来衙门，林崇只能干完他的活，用繁忙的公务麻痹自己。
所幸，她还活着。
不幸，她有了爱人。
“那日你说是她新欢，我的心又熄灭了一次。”林崇苦笑，视线望向亭外湖面，眼里是落寞。
十余年的相思太震撼，卢雁白心中有所动，起身拍拍林崇的肩头：“我会对她很好。”
“好。”
静默须臾。
雪冬尽是寂寥，卢雁白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混不吝地开口：“情敌兄，我还是希望你早日遇到另一个让你动心的人。”
这称呼一出，林崇白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了句：“随缘。”
“这可不行，最好下一刻你就遇到，不然我始终有危机感。”卢雁白挑着眉，“你这情敌……不差。”
两人相视一笑。
没来由的，林崇觉得卢雁白是个良配。
他心头微松，留下一句：“这些细微的事，别跟她说，我不想让她困扰。我先告辞了。”
卢雁白将他送至门外，出于情敌的立场，他道：“虽然你很痴心，但以后少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