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离行在即,今涵着手忙碌着,世伦看着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被凌远选派到伦敦交换,这样一别两年。今涵每天都在苑里奔来跑去,递交材料,等待审核,还要准备考试,一系列的事项,一系列的忙碌。
世伦看着那样拼命的今涵,他多想告诉她,为了我不要走好不好?可是这话一经说出,他知道,就不再是袁世伦了,即便他再怎么留恋再怎么不舍。他记得的,那天,从火里死里逃生的易铭晨,眼里的骄傲尽失,开口对着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请你好好照顾小涵。
他说,你要记得,小涵吃饭不挑食不代表她喜欢所有的东西。她最喜欢吃的是酱爆茄子,但她非常讨厌花椒。她冬天总是忘记戴手套和帽子,虽然眼睛视力不好,可还是习惯每天看书很晚。她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书,这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她。你要时常在口袋里备着一些糖,虽然她一般也不生气,可凶起来还是很厉害的,万一惹她发火,你要记得给她一颗棒棒糖吃。她最舍不得的人是她父亲和弟弟,所以你要加倍对他们好。
他细细数着今涵的每件习惯,每种喜好。他说,世伦只在一旁听着,从那个男人眼里渗出的是,他的了解,他的担忧,他的无奈,他的……最终必要的,离开!
所以,易铭晨郑重地,托付着今涵,给世伦。
“你呢?你比我更清楚,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世伦只是问,有点随意,却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袁世伦,虽然我承认,我不喜欢你,但是——”易铭晨有些艰难,架着拐向着世伦的方向走近了一些,“你的自欺欺人更令人讨厌!明明现在欢喜的要命,还要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真他妈虚伪!”
他说,“你以为我愿意把我的命给你吗?”他说今涵是自己的命,“你喜欢她我知道,虽然我不信命,但是……我信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腿,两手甚至有些颤抖。“我信你比我更能给她幸福,给她安全。即使我不喜欢你,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我必须承认。”最后一句,彻底将多少年的伪装的壁垒坍塌,他承认自己不如世伦。
“你——”然后易铭晨抬头,看着世伦,说,“配得上她!”
他说着有些困难,现在的直立,如此简单的动作,他咬着牙,冷笑了一声:“你看,这就是原因,我现在这样的样子,又怎能配得上她?”终究是拖累了她,易铭晨跟老天斗了这么多年,原来,输得,一败涂地。
他苦笑:“现在活着和死了都一样了……”然后仿佛一直在重复这句话,然后怅然若失的样子,直到离开,他都在呢喃:“你,要替我照顾好她……”
袁世伦看着失魂落魄的易铭晨,现在是这副鬼样子,有点失望,他故意挑高了语气,却显得尖酸:“你放心,就算你不跟我说,我也会好好对她的!”
他看着他茫然地,却忽然发现,易铭晨也是刚长大的男孩,他长得比女孩更加漂亮的脸刻满是沧桑,从来都习惯于居高临下,现在刚从死亡的边缘侥幸存活。更不忍心,伤害他了,世伦存了私心,如今觉得只觉得他们两个走的似乎那么艰难。“咳~你放心吧,我会的。”他再次强调了一遍。
易铭晨看着他若有所思,“谢谢!”一句感谢,“再见!”
今涵大概是准备得也差不多了,世伦却每天守着她,不肯离去,生怕这一离别,再回不到现在了。
“小涵~”他轻轻唤了她的名字,然后贴着身子靠过去,把她圈在怀里,紧紧地,不肯松手。
“怎么了?”今涵诧异,想要挣扎,只是换来了世伦更加有力量的拥抱。
“你,一定好好呆在英国,我一有时间就去看你!哪里都不要去!”他的声音叹息着,“好好吃饭,不要乱跑,英国的男人最贼了,你千万别被骗了~”
“唉——知道了~”今涵没想到世伦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别扭。别扭地如此……可爱。
“嗯!”他把头埋在今涵的肩膀上,依然没有松手。
想当初易铭晨刚走的时候,今涵一直没有从他离开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守着回忆,纪念着逝去的岁月。
她每天浑浑噩噩地,食不知味,听闻不语,仿佛世界上除了易铭晨,再无可以关心的人了。他们叫她,她满目空洞,只是没了情绪,没了思想一样。世伦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可以印在另一个人的脑子里这种地步,看着叫人心酸。
每天骆桥栎都是战战兢兢地,“世伦,那个,小涵现在又不太对劲儿了……”她给他打电话,大概是吓到了,他看见她的时候,今涵就一直抱着一张纸,痴痴呆呆的样子,她不会说话,不会生气,不会微笑。只是那么抱着,他叫了声:“今涵?”
她大抵是听到声音的源头了,冲着世伦,点点头,然后突然举起手捂到嘴上,眼泪就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只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掉眼泪。身体团在一起,缩在角落,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哭,无视着他们的存在。
好像过了些日子,今涵好了般,恢复了一点神情,不至于面无表情的僵硬,倒也会冲他们打声招呼。就是因为这个样子,他更加担心,终于有一次,他看到了隐忍了那么长时间,煎熬着内心,焦虑般的日子似乎彻底击垮了这个外表坚强的女孩,她偷偷躲在一个公用电话亭边,举着电话机,一直说着话,却从未插入任何一张ic卡。
她积压了那么久的情绪,她躲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拢着膝盖,靠紧一扇玻璃门,有些虚弱,“铭晨!”她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我很好,真的!你千万别担心。现在的今涵,正在努力适应着没有臭小子的生活。”
她哭着,却仍然对着话筒:“你,总是那么任性,现在如你所愿,离开了我,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为难?”
“我累了,真的!铭晨——”她叫他的名字,“这么多年,我好累~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你一定最后会离开的,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是这种方式,”她抹了眼角,“你的执念,永远那么让我不安。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腿现在不比以往,记得每天用热水泡泡,还有,不要经常吃炸红薯了,太油腻了对伤口恢复不利……”
今涵好像真的在跟一个人通话一样,仔细地叮嘱着,泛着泪光,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那么,如果你真的最担心我,其实,没关系!真的!”
“我会好好的,走出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围城,困惑了这么多年。现在,退出来,是不是会不那么忧伤?”
后来的她就那么一直把话筒抱在怀里,然后闭着双眼,“最后一句了,铭晨,我想你——”
世伦一直在她的身后,隔着一张玻璃的距离,离她如此遥远,无法触及……
终于到了分离的那天,机场格外热闹,大概是6,7月份的时间正值旅游高峰期,人来人往,今晓一直跟在今涵身后,磨磨蹭蹭地,大概觉着之前有些过分了,今涵看着他还是个孩子,叹了口气:“晓晓——”今晓突然抬起头,好像那么多年的姐姐却在这一刻,回归了他的世界,原来的离别也似乎梦一样,过了散了,遗忘了……
“姐——”他唤她,不带任何愤怒和别的什么情绪,只是有着留恋和不舍,“姐——”他摇摇晃晃着今涵的胳膊,“对不起——”好像做错了事,然后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旁,低着头,手却依旧揪着今涵的袖口。
“什么?”她问他,“你是姐最亲的人了,”她伸手从脖子上解下隐在衣领下头,从来没有示人的项链,说那是条项链,没有奢华的钻石铂金,没有堂皇的样式设计,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由一条布绳串着几株贝壳,然后她把胳膊伸到今晓脖子后面,为他系上,“记得这个吗?”
今晓不置一语,却用手紧紧地攥着贝壳,他怎会忘记?这个是当时妈妈在世的时候,为姐弟两个一人做的一串项链,原本是一对的,可是,那年,他跟着那家人离开的时候就把自己的项链系到今涵脖子上,然后悄悄离开。
姐——晓晓走了,我怕你忘了我,给你晓晓最珍贵的项链,你一定不会忘了我对不对?
今晓此时只是一个劲地,抱着今涵不放:“姐!”他说,“对不起!”
“傻孩子!”今涵带着宠爱回抱今晓,“姐走了,你要好好学习,等姐姐回来!放心——”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在今晓耳边,“姐这次,一定不会食言!”
今晓顿时泪闸奔放,他哭了,16岁的孩子拉着姐姐的衣角:“姐,你不要骗我哦!要不我就从英国佬那里把你掳回来!”
然后破涕为笑。
今涵安抚着今晓,然后看到旁边站着的,一直没有开口讲话的阳怀涛,她走过去:“爸——”她怀着最感恩,最亲切的语气,“不要乱跑,老实呆在家,”今涵皱着眉头,似乎是警告,又含着撒娇的样子,阳怀涛有些沉郁的心情也一扫而光,笑呵呵地:“走吧,早些回来~”
“嗯!”她扭头看了今晓一眼,有些为难。今晓意会了,释怀了今涵过去的遭遇,“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叔叔的!”今涵有些感激,涨红了脸。
“小涵~”世伦拎着箱子,微微笑看着眼前从阴霾里重获新生的今涵,“时间快到了——”
今涵看着世伦,一直以来守在自己身边,没有抱怨的温婉如玉般的世伦,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世伦,我走了——”
“一路平安,到了打个电话!”他只说,却没有上前一步,只是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嘱咐她。
“好!”今涵接过世伦手里的行李箱,不敢回头,一直向着安检处走去。
她害怕,一回头,就不舍得离开了——原来,分别,如此,困难。
“姐!早点回来哦!”后面传来今晓得声音,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这里的一切又怎会放开,这是她的命存着的地方。然后微笑了一下,告诫自己,阳今涵!坚强一点,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掉眼泪,包括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她一直朝着前方行进,手里积满汗水。
想起那天桥栎的一句,小涵,我就不去送你了,要不最后你一定就走不了了!八壹中文網
是啊,今涵想着,或许,英国,是一个不错的出发呢?也不一定……
再见,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再见,铭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