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太久了,具体的事情顾止安也不太能想起来了,就记得大致的经过了。
或许是经常跑医院的原因,顾妈妈不太喜欢医院那消毒水的味道,尤其是在住院部里,病人接受治疗时发出的阵阵哀嚎呻吟声都让顾妈妈从心底感到不适。住了两天就说要出院,不论周围的人再怎么劝就是不听,执意要出院。
顾妈妈的身体不好,顾鸣也就叹了口气,让顾止安陪着妈妈,自己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顾妈妈还生着病,顾鸣怕自己坚持让对方住院,到头来他们争执起来只会让她心气不顺,到时候影响了病情就不好了。
顾鸣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跟顾妈妈结婚后也要求对方辞了工作,专心在家相夫教子。他也是来自一个很传统很封建的家庭,觉得女人就应该在家做个贤妻良母,在外抛头露面的始终是不合适。
顾妈妈生性温柔,又很爱很爱顾鸣,一切都以老公、以家庭出发的她并没有反对顾鸣的专制。全心全意地在顾鸣身后做个依靠老公的小女人……
顾鸣也就是遇上了顾妈妈,若是换成其他的女人,恐怕是很难做到这样的,争吵是肯定免不了的了。
有时候顾止安看着妈妈在爸爸面前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模样也是很不解,他很怕那个严肃的爸爸,就会趁着爸爸不在家时,偷偷问妈妈——
为什么爸爸这样妈妈还会跟他结婚?
为什么妈妈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的,爸爸又总是这样扳着一张脸?
面对顾止安的疑问,顾妈妈总会微微一笑,伸手将顾止安搂进怀里,下巴抵在顾止安的头顶上,轻轻拍着顾止安的后辈,柔声道:“你爸爸这个人啊——他就是嘴硬。他追我的时候也是,礼物情书都是他送的,却还假装不知情……安安,你是不知道啊,你爸爸那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是有多好玩、多有趣……”
提到顾鸣,妈妈的话就多了起来。
顾止安靠在妈妈的身上,闻着妈妈身上好闻的香皂味儿,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那时候的顾止安不懂妈妈这番话中的含义,现在的顾止安依然不懂。
妈妈走后跟着爸爸的那几年,到现在搬出来的这几年……顾止安看到的就是一个越来越暴躁的父亲……
从始至终,顾止安都觉得自己跟顾鸣好陌生……
妈妈在世时是这样,妈妈去世后更是这样。
顾妈妈如愿出了院,在医院的这两天病情还算稳定,但顾止安发现,妈妈去医院的频率变了。从原先的一周一次,到现在的三天一次。
服用的药的种类也越来越多,顾止安明白妈妈很痛苦,但顾妈妈每次面对他总是笑着的。还会在夜里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在顾止安不肯睡睁着一双大眼睛时,她也会微微一笑,说着“妈妈不疼,妈妈不难受”。
这个谎言在两个月后就不攻自破了。
他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小区的门口,茫然地望着妈妈被人抬上救护车。
周围人的议论声将他吞没……顾鸣站在那儿,本就不苟言笑的一张脸更加的冷了。他走过来,轻拍了下顾止安的肩膀,他说:“去医院。”
顾止安没来得及换上衣服,身上披了一件爸爸的大衣就上车跟着来了医院。
妈妈当着他的面被人推进手术室,再出来时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顾止安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上前再怎么呼喊妈妈,顾妈妈都没有睁开眼睛来回应他。
顾止安始终记得,那是过年前的一个月,妈妈刚给他准备好了过年的新衣裳。
“你一个人去?”
陈让出声打断了顾止安的思绪,语气中带了点不放心。
顾止安没回答,用仰头猛灌了自己好几口的水,随后轻摇着头:“跟顾鸣一起。”
“啊?”
陈让有些疑惑。
陈让是知道顾止安和他爸关系不好的,也知道顾止安经常挨他爸的打。从顾止安那些轻描淡写的语气里他也知道这父子俩的关系并不好,如果可以,还真是想要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跟他还从没一起去看过我妈。”顾止安不咸不淡地说,“现在想想,每年我俩都是错开时间,独自前往的,我妈看到了一定不开心。今天就当休战一会儿,能让我妈感到开心怎么都行了。”
“你提出来的?”
“没有。”顺手将款泉水空瓶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父子间难得出现的默契。昨天顾鸣自己打电话给我的,提醒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顾止安想到就觉得好笑。
接到顾鸣那个电话时,顾止安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哪儿又做错了,这老子正跑过来要揍他一顿撒撒气呢。哪知一接起来,那头的顾鸣就说:“明天是你妈的忌日。”
顾止安抿了抿嘴唇,顾鸣会跟他提这个还真是第一次。
但这么多年养成了要跟顾鸣顶嘴的习惯也是没有改过来,顾止安嗤笑一声开口:“我比你清楚。”
那头的顾鸣呼吸加重,顾止安知道顾鸣是生气了,他正等着顾鸣狠骂他一顿呢,哪料那头的顾鸣并没有这样,而是尽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下午一点我去你那接你,一起去。”
顾止安没回答,那头的顾鸣就先把电话给挂了。
顾止安也没在意,撂下手机就躺平在了沙发上,本来嘛,顾鸣有什么事情想做就做了,这次也就是抱着通知他一下的心态,哪里用得着他回答?
要一起去墓地就意味着要跟顾鸣和平相处一段时间,顾止安最不想让顾妈妈看到的就是自己跟顾鸣不和的样子。
因此顾止安昨天夜里思来想去也就放开了,每年都是分开去的,想必妈妈看到了也一定不会开心的。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下午一点,至于他会不会又被什么公务给绊着我就不知道了。”
顾止安说。
他小时候,妈妈身体还好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就总说要去哪里哪里玩,要去哪边哪边旅游的……顾鸣总是之前答应地好好的,后来就被公务给绊着,变成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再后来顾妈妈生病,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最后到去世,他们全家人还没有去过哪里旅游……
顾止安在心里是怨顾鸣的,可怨又有什么用呢?
妈妈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