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石门重重关闭的声音,室内的烛火也在一瞬之间熄灭。
石室内一身黑袍的人们都静默无声地在这之前退了出去,只剩下血池中的人同阮宁两个活人,以及吊挂着的无数死尸。
在这无比恐怖而又诡异的气氛下,阮宁却偏偏连一声叹息都无法发出。
她被抛弃了,丢在这个地方,默默等死。
这具身体现如今只有一双眼睛能够受她的控制,可偏偏周遭又陷入了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
就在阮宁以为自己要默默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耳畔传来了一阵水声。
是池子中的人渐渐向她走了过来。
阮宁心中怒吼:“放着那么多尸体不去吃,为什么偏偏要挑我这个活人先下手啊!”
出人意料地,那人似乎并没有对她有什么歹意,反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柔声道:“你别怕,我带你出去。”
裴子卿?方才的那个血人一样的家伙,竟然是裴子卿?
阮宁一时间觉得鼻腔有些微酸。
她多了一世的记忆,在那一世的记忆里,少年也是这样走近那始终跪伏在棺椁上不起的女孩儿,对她伸出手说:“我带你出去。”
女孩儿握住了他的手,终于从皇陵中走了出来,再然后,她“顺理成章”地坐上了那个冰冷的宝座,成了靖文女帝。
曾经的记忆翻滚而来,让阮宁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在希宁的记忆里,裴子卿于她而言,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那个陪着她走过了最昏暗难捱的人生,将她从仇恨中拯救出来,然后肩负起身上的责任。
可她却跟奉翎犯了同样的错误。
在裴子卿请求归国还乡的时候,生生折断了他的翅膀,将他像金丝雀一样软禁在了摘星楼里。
呵……原来她跟奉翎,都是一样的人。
阮宁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裴子卿抱在了怀中。
她能够嗅到他身上那浓烈的血腥味儿,这些鲜血,是不是都来源于那些倒挂着的少女尸体?
阮宁不禁想起了聂政提及过的案子,那些无故失踪了的少女们。
难道说这就是那些少女们失踪的缘由?原来这一切幕后的主使竟然是奉翎!
真是作孽啊,为了让希宁能够还魂,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现如今,占据了希宁身体的到底是谁?
难道说又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么?
被抱在怀中的阮宁思绪纷飞,紧接着就听到裴子卿在她的耳边说:“屏住呼吸,别喘气。”
来不及多想,阮宁连忙依言照做,浓烈的血水转眼便将她淹没,她的手被裴子卿紧紧地牵着,然后如同浮萍一般飘飘荡荡。
终于,在她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一双唇贴了上来,为她渡气。
果真是医者仁心,自己现如今只是一具没了用的皮囊,裴子卿居然都没有放弃。
阮宁心中苦笑,同时也觉得无比绝望。
救了她又能如何?这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她现在可谓是生不如死!
阮宁这般想着,呼吸间就有些抗拒起来。
裴子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同寻常,便立刻拖着她浮出了水面。
没有预料中的那样呛入血水,新鲜的空气涌入了阮宁的肺部,她听见裴子卿焦急地喊:“阮宁,你不能死,求求你,活下来。”
活下来么?
一丝微光从石壁的缝隙中射了进来,让阮宁刚好能够看清楚裴子卿那担忧的目光。
是啊,她还大言不惭地跟奉翎说过要让赎场里的那些人死得其所,可笑她现在居然会想着去死。
她还不能去死!
这样死真的是太窝囊了!她绝不甘心!
“我答应你,一切都会好起来,求求你,挺住。”裴子卿紧紧地抱着阮宁,湿漉漉的银发蹭在阮宁的脸侧,此时此刻两个人都如同血人一般狼狈。
“答应我的话,就眨眨眼睛好么?”裴子卿似乎很清楚阮宁现如今的情况。
阮宁闻言用力眨了眨眼睛。
“真乖,”裴子卿像是哄小孩一般地温柔地拨开阮宁湿漉漉的额发,柔声安慰:“闭气,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阮宁再次眨了眨眼,然后屏住了呼吸。
“哗啦”二人再次沉入了水中。
……
“大人,应该就在这边了。”
笋二牵着的黄狗在山谷中开始原地打转,他见状连忙禀报给了聂政。
“碧如?碧如你在哪里!”司徒清月一边在四周奔跑一边不断呼喊着,然而不管她叫的多么大声,山谷里却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回音。
最后,力竭的司徒清月颓然地跪倒在地,心中无线悔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奉翎你一早就算计好的!
为什么,为什么是碧如,明明想要报仇的人是她,动她身边的人算什么本事!
在司徒清月怒火中烧的视线里,被她怀恨在心的人竟是从不远处的密林中走了出来。
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人影。
难道是碧如?
司徒清月飞快地跑了过去,然而在看清楚怀中那人的衣着时便绝望的停下了脚步。
不是碧如,那会是什么人?
司徒清月还来不及思考更多,聂政就已经同她擦身而过。
“这……这是……”聂政冰山一般万年不动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的裂痕。
奉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了怀中之人,眸光变得柔软:“阿宁,我们一起回宫。”
“啪!”聂政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震惊地看着奉翎怀中那人熟悉的眉眼。
是陛下!是他们影卫一族誓死要守护的大夏血脉!
“聂政见过陛下!”聂政话一出口,就立刻后悔了,因为他竟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过去的名字。
想当初,竹字辈的那些影卫早就在宫变中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
奉翎给他留了一条生路,同时也借走了十三这个身份。
奉翎怀中的人却是开口了:“小十三,你长大了。”
真的是陛下!
这个称呼一出口,聂政就不由得像十七年前一样热泪盈眶。
十七年前年仅七岁的他是竹字辈里最小的一个,可殿下却偏偏挑中了他陪在身边。
而其余的竹字辈则在刺杀宋氏族长一行中伤亡大半。
陛下之所以留下了他,是不忍心他也一同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八壹中文網
如此仁心的陛下,却英年早逝,是以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