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渺渺,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打开了房门。
“进来吧!”
说着,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开口嘱咐:“老爷最近心情不太好,秦阿婆,你可得注意点分寸。”
秦阿婆好像对这个小厮十分忌惮,自然是笑着连连应和。
自从那句话之后,小小厮没有再开口,一路蜿蜒前行,就来到了一处湖心亭当中。
亭子四方被珠帘遮住,只见里面坐着一个人影,隐隐约约的看着身形有几分消瘦,穿着随意的很,斜斜的倚靠在贵妃榻上。
“秦阿婆,你今日来有何事?”
声音低沉,雌雄莫辨,手上拿了一个蜜橘,放在鼻端轻嗅,长发垂下,莫名为他增添了几分迤逦之色。
沈渺渺心中微微一动,这人看起来……实在过于单薄了些。
“老爷,这是今日结识的小友,他跟我的经历极像。”
秦阿婆笑眯眯的:“老申,这才腆着一张老脸过来,想看看老爷这儿有什么能做的活计?”
那人似乎有了几分兴趣,懒洋洋的抬起眸子看了两人一眼,手指略微抬了抬。
“老爷问你话呢,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还不快快答来!”
那小厮见沈渺渺愣神,连忙出声提醒。
沈渺渺落落大方的俯身行礼,“小女子姓沈,名苗苗,山东人士,父母皆亡,兄长,赶考遇到贼人重伤,所以冒昧求到秦阿婆,想要一个能糊口的营生。”
两人隔着一张竹帘,老爷面上的神色看不清楚,语气平静无波。
“外乡人?秦阿婆,你该知道咱们最近难做的很,一个外乡人,你也往我这里领?”
说完又静静的看着沈渺渺,“你在我这找营生,还不如去驿站碰碰运气。”
“京城下来的稽查使也姓沈,你过去哭一哭,求一求,说不定还能够有个关系呢。你说呢?”
京城里来的稽查使,查的不就是他们这些买卖私盐的人吗?
这话一出,沈渺渺顿时心中一紧,不仅仅是那个带路的小厮,就连秦阿婆,看她的目光都多出几分冷冽。
“什么稽查使?”
沈渺渺心念急转,做出一副懵懂又不自知的模样,又怯生生的往着秦阿婆身后靠。
“阿婆,你不是说都是正常的营生吗?怎么又扯上京里的大官了?”
场面一时之间寂静无声,过了好半晌,竹帘背后方才传来一个声音。
“原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最近不差人,秦阿婆先带下去吧!”
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秦阿婆只得带沈渺渺退了下去。
就在此时,外面长廊之中,却风风火火的跑来一人。
“江……”
一个字脱口而出,转眼却看到了两个生面孔,那人神色一凛,随即,立马垂下头。
“姜茶准备好了,老爷可要尝尝?”
沈渺渺特意走得慢的几分,却见后面来的那人,径直撩开竹帘,弯下腰去俯身在老爷耳边轻语。
沈渺渺眸色深深,在秦阿婆看过来之前转身跟上。
等到回了院子,秦阿婆面上还是浮着笑意,只是却有了几分警惕。
“今日之事,你可不能够跟旁人说,明白了吗?”
沈渺渺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派天真无邪:“既然那位老爷家里面不要人做工,我去其他地方找也是一样。”
秦阿婆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终究是略微放心几分。
关上院门,容钰起身看向沈渺渺,他也带了易容面.具,看起来就是个清秀病弱的文人,但是身形一动,便能够看出几分贵气来。
“怎么样?”
沈渺渺微微拧着唇,有点不太确定:“他带我去了个院子,里面有个可疑的男子,大家都把他叫做老爷。”
“估计……是这一块儿私盐贩子的头目了。”
容钰微微勾唇,“我已经将麻二被捕的消息传出去了,还扬言说要株连他的家人。”
“若那人当真是私盐贩子头目,肯定就会有反应。”
沈渺渺紧皱着眉头,总觉得这样似乎有违君子道义。
容钰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一般,唇角微勾。
“左右人还是好好的就行,在乎这些做什么?”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驿站之外。
“我们是真的有要事,求见沈大人!”
程初民这一次,脸上的着急之色不是作假,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可无论他怎么说,守在门口的剑宗子弟,却也只是淡淡的一句。
“沈大人病重,不见客。”
今天若是见不到沈大人,那么,江上官盐被劫的祸事,要找谁背锅呀?
程初民这么一想,脸色就更难看几分:“官盐被劫,难道京城来的督察使就可以袖手旁观吗?”
“在他来之前,明明许久都没有再发生过这样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开了个头,程初民说得就越发起劲儿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因为沈大人的缘故激怒了那些私盐贩子?!”
“官盐对于百姓安康息息相关,沈大人,难道就真的要坐视不理吗!”
“还是说,沈大人早就已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私底下和私盐贩子……”
“唰!”
不等他说完,雪亮的刀锋就抵上了程初民的脖颈,柳风纤细的手腕拿着大刀,却稳当的很。
“沈大人不过是感染了风寒,才刚刚一醒就听见程大人在这里扣高帽子。”
柳风手腕轻转,刀锋轻轻的抵在程初民喉结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沈大人有请,不过,奉劝程大人就别在这说些莫须有的事儿了,否则我手上不稳,伤了您怎么办?”
程初民脸色一僵,微微举起手,“只要让我见到沈大人,一切自然好说。”
柳风轻蔑的撇了他一眼,这才收刀,往里面走去。
“进去吧!”
程初民一进门,就发现了重重叠叠的帷幔,让整个屋子的光线变得昏暗不清。
门窗封闭,药物的清苦气息,再加上烛火燃烧的味道,让人闻着就有一股子憋闷之感。
“咳咳咳……程大人,本官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程初民看向重重叠叠的帷幔之后,隐约看得出是一女子,却看不清模样。
“沈大人恕罪,下官也不过只是权宜之计。”
程初民假模假样的拱手作揖,“我们整整三车官盐,竟然直接就被劫了!这些私盐贩子,根本就是在挑衅朝廷!”
他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可是字字句句都是要把沈渺渺拉到他同一条船上来。
“旁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正是您前来稽查,他这般行事,根本就是在耽误您的大好前途!”
程初民说着,微微抬起身子,猛的上前几步,眼看着就要掀开床帘,破空之声响起,雪亮的刀锋举重若轻的稳稳停留在他的手腕之前。
“程大人,说事情就好生说事情。”
柳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腕稳稳的往下压,硬生生的把程初民的手腕儿逼离了帘子。
“沈大人如今是我的病人,受了风寒,不能见风,我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最为保护病患。”
“你,懂了吗?”
程初民微微抿唇,收回了手,皮笑肉不笑:“我只是觉得沈大人说话的声音不似从前,一时担心,情急之下冒犯了。”
“咳……”
压抑的闷咳声好一阵子才弱下去,床帘之中的人声音微哑:“官盐被劫匪劫去,你不去找两浙水督要人平判,反倒是来找我的晦气!”
“程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在折子上面好好的表述你的功绩!”
这声音微哑,分辨不出,可是话语当中带出来熟悉的威势,终究是让人有了几分熟悉之感。
“下官不敢,多谢沈大人指教,下官这就去找两浙水督处理此事!”
等到程初民离开,又过了好半晌,床帘忽然被打开,里面赫然就是柳初冬。
“这个程初民……真是好狡猾的性子,还好,柳大夫你把人给拦住了。”
柳初冬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猛地一震:“这事儿渺渺不知道,得尽快告诉她才好。”
柳风看着她这模样,无端觉得有几分亲切,微微弯了弯眼睛。
“早就派人去告诉了,别担心,她可比你精明多了。”
沈渺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此刻,他一深夜行衣,静静的潜伏在白日里,去过的那个院子里。
“老爷今日发了好大的火……”
“嘘!”
年长些的嬷嬷猛地捂住他的嘴:“别说话,小心主子罚你!”
最开始说话的小侍女顿时战战兢兢,两人端着手上的夜宵,踏着小碎步,往着书房走去。
沈渺渺和身旁的容钰对视一眼,二人飞身而下,在嬷嬷和小侍女的脖颈之后猛的就是一巴掌。
二人顿时昏迷,沈渺渺和容钰轻手轻脚的接过,将人抬到假山里去。
再出来时,沈渺渺穿着小丫鬟的衣服,憋着笑,眼神一个劲儿的往容钰那边瞥。
实在没办法,堂堂雍王殿下,竟然穿着老嬷嬷的衣服,实在让人忍不住。
“老爷,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