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的声音高了八个度,户部侍郎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此大胆的模样,尤其是一个本应矜贵端庄的贵妃如此泼辣的样子,一时半会没缓过神,摇着骰盅的手都顿住了。沈安宁双手叉腰,昂首挺胸,丝毫没了往日里温和暖意的气质,全然一幅激扬文字不畏权贵的模样。“女子男子本应生而平等,都有公平竞争的权力,不知你又哪来自己不如人而要求他人让着你的脸皮,是你父母给你的性别吗?这种完全不需要脑子和实力得来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当做压榨和压制的资本吗?无脑肥虫!”
骂完一通,沈安宁身心舒畅不少,户部侍郎气得满脸流汗,汗水和油脂混在一起,显露出一种恶心的浅黄色,酒糟鼻通红,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炸开似地。这股红色一直蔓延到浑浊的眼球,逼出一股愤怒的殷红,急得他几乎成一个球的身体都抖了起来。沈安宁还以为他脑子飞速旋转会怎么反驳自己,却不想他抖了半天只是将手中的骰盅“啪”地一声倒扣在桌上,大喊一声。“你!你不要得意!”
双方对峙之时,忽听得门口处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笑声打断了紧张的气氛,众人纷纷张望。只见来人是闻人复。他身着一声青灰色的长袍,双手悠闲地背在身后,面庞秀雅脱俗,一对山河长眉,一双似喜非喜狭目,萧疏轩举,湛染若神,腰间垂挂着佩环,相撞时清脆悦耳。“闻人大人。”
户部侍郎像是恶犬见了主人一般,慌忙丢开骰盅行礼,其余官员也纷纷弓了身子。原来,闻人复兼管户部,在场之人除了沈安宁都是他的属下。“贵妃娘娘一通豪言壮语,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佩服。”
闻人复走近了,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眼角却依旧带着些丝丝残留的笑影,想来是将刚才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沈安宁听了,心中立即生出一股骄傲感,而一旁弓着身子行礼的户部侍郎却不敢抬头,反而越垂越低。这闻人大人明显就是站在那沈安宁一边的,他心中懊悔不已,恨不得掌自己几个嘴巴。沈安宁倒是没有急着告状,见方才那些官员对闻人复如此敬重,心中一喜,像是找到救星一般,几乎是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跟前,“闻人复,你来得正是时候,快帮我个忙!事后定好好谢你!”
她说得没规没矩,闻人复竟也毫不生气,笑盈盈地看着她,耐心发问:“如何帮忙?”
“我最近在置办使臣会面的会场,但是有人恶意拖延经费,想刁难我。”
沈安宁故意将“有人”二字咬得格外重,身后还低眉顺眼的户部侍郎慌忙争辩:“臣不敢!”
闻人复眉间一挑,声音多了些玩世不恭的意味,“问你了吗?急着承认作甚?”
户部侍郎哑口无言,张了张嘴,脸上又流下一道汗。“怎样?行吗?帮不帮?”
沈安宁急得连珠炮似地发问,看向闻人复的眼神热切又期待,几乎要冒出星星。“在下也是爱才之人,贵妃娘娘的要求,在下定是当仁不让,现在就可以批准经费。”
闻人复迎上沈安宁的眼神,故意摆了些架子,单手撑开手中的折扇摇了起来。沈安宁听罢立即兴冲冲地翻出文房四宝,让闻人复白纸黑字写清楚,完毕后又绕过户部侍郎一行人去领经费。有了闻人复的帮忙,接下来的工作可算是一路绿灯。沈安宁可以直接越过户部的人和闻人复交接,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也不用愁心去和那帮全是官员架子的大臣见面时的外交辞令。这日二人正在场地里商议布置一事,吩咐下去后二人得了些短暂的空闲,便闲聊起来。闻人复听得前些日子沈安宁小产一事,而那时候他正好忙于公务没来得及探望,而见面后她又跳脱认真得很像是没事人一样。他几乎忘却此事,如今想起来心中还有些惭愧。“听闻贵妃娘娘上月出了些事情,下官当日公务缠身,还未来得及慰问,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闻人复问得极为委婉,沈安宁正悠闲地靠着背后的栏杆晒太阳,听得这话懒洋洋地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事。假孕事件当然是不能随意开口告诉他人的,闻人复自然也在他人的范畴内。“嗯……本宫身体好,又得陛下贴心关照,如今已无恙了,多谢闻人大人关心。”
沈安宁含糊其辞地回答,一边从眼角去偷瞄闻人复的神情。她知道闻人复心思敏锐,机敏卓绝,要骗过他不是易事。不过好在他前些日子消息闭塞,如今听了她闪烁其词的回答也未起疑心,还以为她是心中沉痛,不便多说,便也未继续追问。“如今置办一事进行顺利,在下还有别的公务要忙,若是有那个不开眼的还为难娘娘,您尽管开口。”
“多谢。”
两人客气一会,闻人复便行礼离开了。慕容承珏听得沈安宁经费一事上受人为难,紧赶慢赶回来想要帮忙,却见现场井然有序,毫无波及到的迹象,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是闻人复出面帮忙,心中顿时起了些疑心。而另一边的徐维也听说了此事,心中恼恨不已,盛怒之下把来汇报消息的小厮罚到外面跪了三个时辰的铁链,还未平静下来就又有下人送上密信。徐维带着怒意撕开了信封,差点将信笺纸都撕成几份,浏览一遍后得知是摄政王命令自己阻止沈安宁那小贱人将场地置办妥当一事,这条命令正中他的下怀。徐维靠在椅背上想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生出一条毒计,喊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属下,吩咐他们去将沈安宁置办场地的费用账目做点手脚。谁让那小贱人花样多账目复杂对账不易,只要随意做些手脚,就能送那贱人坐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