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1 / 1)

今天上午的课是麦格教授的变形课,唐克斯和查理却几乎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因为今天魔法部的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人会来学校,审理关于奥罗拉的事件。  唐克斯有点心烦意乱地咬着羽毛笔,随意兜在帽子里的发丝也变成了雪一样的白,仿佛那些平日里生机勃勃的色彩都跟着她低落下来的情绪掉光了似的,只有发尾还残留着冷调的钴蓝。查理已经在他的笔记本上连着乱画了好几页的乱圈,最后他把羽毛笔丢开,脸埋在臂弯里叹了口气。  教室前方的麦格教授抬了下眼镜,严肃地看着第三排趴下的小狮子,冷不丁地开口:“韦斯莱先生,咒语可不会躲在桌子下面把自己念给你听,你需要抬头和保持精力集中。”

查理迅速坐直身体,“对不起,麦格教授。”

年长的女巫晃了一下魔杖,继续讲解接下来的内容。时间在这样的等待里被缓慢地拉长,长到让人烦躁不安。等到麦格教授宣布课程结束的时候,两个孩子如释重负般地跳了起来,抓起书本就朝外冲了出去。然而还没等跑出教室,查理就被麦格教授叫了回去,据说是他上次的论文出了不小的问题。  唐克斯安慰他说到:“没事,我先去找奥罗拉,我们一会儿在海格的小屋里碰面。”

查理没办法,只能答应了。  女孩跑出教室来到走廊,听到身旁的有几个人在谈论魔法部的审讯,据说刚刚已经结束了,不过斯卡曼德先生似乎暂时还没走,是个冲上去求合影的好时机。  然而还没等她听清魔法部是在哪里审讯这件事的,她就听到了一阵让人不安的说话声。唐克斯叹气着朝声音的来源看去,果然看到那两个斯莱特林的学生正在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似乎还在快速说着什么。  总之,来者不善。  唐克斯想都没想就调转方向朝城堡能看到黑湖的外围跑去,动作轻盈敏捷得像一只在林间跳跃的松鼠。脱离人群后,寒风扑面而来,森林和霜冻的气息如此明显。唐克斯深吸着这种清新冰凉的空气,感觉自己穿行奔跑在风中,几乎要溺死在这缠绵怡人的温带森林里。  她真是爱死这种感觉了。  刚跑上楼梯,唐克斯就看到有一个完全陌生的成年男人正背对着自己,独自站在城堡的石头城墙边。他不是霍格沃茨的老师,这一点很明显,从着装就能看出来。  那他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唐克斯来不及去细想这么多,身后那两个斯莱特林还在追着她。她飞快地跑过去,衣袍和发丝擦过男人的衣角,在对方带着明显惊讶的目光中躲在他旁边的拐角处,猫一样缩在那团深色的阴影里。  而莱姆斯早在听到有脚步声的时候就回了头,看到女孩从楼梯下方跑上来,鞋子勾到凸起的石块的时候还稍微跳了跳。她像只滑翔而下的飞鸟,深黄的围巾和衣摆是身后展开的翅膀,被雾霭和冬风托起来,脆弱得一碰便会溃散成遍地的羽毛。  唐克斯微微探出手去拉了莱姆斯的冬衣衣角一把,眨着眼睛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乌黑的眼睛闪亮如星子。莱姆斯回头看到那两个刚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的斯莱特林,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但是仍然感觉到很惊讶。毕竟赫奇帕奇和别的学院起冲突的次数,印象中实在很少,莱姆斯在霍格沃茨待了七年,这样的情况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看着那两个斯莱特林走远后,莱姆斯朝缩在地上的唐克斯温和地开口说:“他们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唐克斯谨慎地朝外看了一眼,让莱姆斯想起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确信没有其他人后,她跳起来拍拍手,朝莱姆斯露出一个笑容:“谢谢您,先生。”

说着,她又问,“请问您知道魔法部这次来审讯的人都在哪儿吗?我想去找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

他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唐克斯脖颈上的赫奇帕奇围巾上。  “嗯,她叫奥罗拉·菲尔德。”

“那挺凑巧的,我是她的监护人。她回趟宿舍,应该一会儿就到,一起等吧。”

“那看来我朝这边跑是猜对了,哈哈哈。”

“你为什么被他们追着跑?”

“嗯……”唐克斯伸手卷了卷自己的头发,让它们重新变成平常的紫罗兰色,然后在莱姆斯盯着自己的头发那种震惊的眼神里解释到,“他们有点儿过分了。我是说,他们两个好像生怕魔法部不开除奥罗拉似的,总是说一些特别难听的话。”

“然后?”

莱姆斯觉得自己基本可以模拟出后面的场景。  “然后我就伪装成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样子,弄了一个小恶作剧,吓了他们一跳。”

莱姆斯微微笑了笑,他能看出来这个女孩身上有种明显的格兰芬多特质:“你是易容马格斯?”

唐克斯点点头,歪头甩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声音清脆甜美,带着点自豪:“天生的。”

说完,她看到了刚爬上楼梯的奥罗拉,立刻笑着跑过去一把抱紧对方,把奥罗拉弄得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奥罗拉抱着对方,有点惊讶:“你不是在上课吗?”

“刚下课。”

唐克斯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脸色又一扫刚才的活泼,变得忧虑重重,“你怎么样了?魔法部说什么了?”

“还好吧,没被退学。”

奥罗拉耸耸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尤其是沃克斯他们。几个孩子在海格的小屋里聚头后,听说了魔法部对奥罗拉的处置决定,脸色一个比一个古怪和难看,最后又不约而同地变成一种悲痛万分的同情,除了贝芙莉。  沃克斯:“虽然我很想替你高兴没有被退学,可是这个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唐克斯:“梅林,你才四年级,还有三年!”

贝芙莉比较冷静,她更关心自己刚刚捕捉到的细节:“你说这是院长主动提出来的?”

查理看起来好像比奥罗拉这个当事人还要难受:“你别担心奥罗拉,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总会好过点的。梅林啊,我要是你,我一定会把这件事闹得更大,干脆把我退学算了。”

说着,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奥罗拉,“要不我替你去问问哈德森教授,看看布斯巴顿那边的学校入学条件是什么。”

比尔伸手弹了弹自家傻弟弟的额头:“别乱出主意,斯内普教授会答应肯定是因为邓布利多校长让他这么做的。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贝芙莉捧着热茶,偏了偏头:“我同意你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意思?”

少女放下杯子拉了拉袖口,平静地说:“我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不一定和邓布利多校长有很直接的关系。”

沃克斯毛骨悚然地看着她:“我怎么感觉你这样说得更吓人了。”

贝芙莉面无表情地抽回被他的手肘压住的银绿色围巾。  大家又齐刷刷地看着坐在火炉旁边,捧着热茶和岩皮饼一动不动的奥罗拉。突如其来的集体沉默像是终于把她惊醒一样,她抬起头,火光在她的淡金色发丝上烙印下温暖的光斑,一种流动的美丽。  “啊……”奥罗拉的视线转向窗外,星星点点的白色焰火开始在视线里危险地泛滥肆意起来,“下雪了。”

……  午饭时间,奥罗拉依旧避开了餐厅和人群,在厨房简单吃了点炖菜和面条,然后回到暂时还空荡荡的宿舍趴在床头,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日记本里的蛇祖。  萨拉查对于这个结果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用细长翠绿的尖尾撑着头,金色的蛇瞳半眯着:“需要我恭喜你吗?”

奥罗拉凭借着几年来和这位蛇祖认识相处积攒下的求生本能,委婉地回答:“如果您说的是我没有被退学这件事,那就请您恭喜我吧。”

萨拉查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得奥罗拉有点哆嗦,笔尖微颤,抖落的浓黑墨汁在纸页上徐徐延伸,丰满如挣脱萼片后舒展盛开的花朵。他用尾尖勾起那朵墨汁染就的花,用尖牙把它撕碎吃下去:“看起来你对于能留在这里很高兴。”

“当然。”

奥罗拉写着,又把头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叹了一口气。萨拉查扬了扬头:“怎么?”

“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她的字迹几乎要飞起来。萨拉查嫌弃地擦掉那些字迹,“我看你刚才不是还挺开心的?”

“可是……”  “你现在想这些都没用,如果你想尽快结束这种‘尴尬’局面,那就尽你最大的可能去达到魔法部的标准吧。”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尴尬这个词为什么要改变字体来突出一下?  “您不认为这真的是我自己控制不好这个能力的原因?”

“那事实上真的是吗?”

奥罗拉扒拉了一下刘海,半开玩笑地写:“看起来魔法部和校长他们都错了,最了解天生驯兽师的人是您才对。”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看到这句话,奥罗拉的目光不由得投向自己的抽屉,里面放着赫尔加的手稿。她心里一动,写着:“斯莱特林先生,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蛇语者和天生驯兽师即使在巫师里也算异类,所以他们通常也不太会和其他巫师相处得很好。这是真的吗?”

萨拉查看了她一眼,回答:“是这样。”

“所以……这是您当初,对天生驯兽师这类人比较了解的原因吗?因为看起来您和这类人更像同类。”

“你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直觉自己已经踩在对方爆发的边缘了,但是奥罗拉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从赫布底里群岛回来的时候,梅兰妮·赫奇帕奇夫人给了我一本赫尔加写的手稿,是关于魔法生物的。我在扉页上看到过一句话,所以……”  “什么话?”

萨拉查打断她。  “赫尔加写着,蛇佬腔和天生驯兽师是相反的存在,你应该小心这一点,从各种方面。”

奥罗拉写,“您知道这个watch for it是什么意思吗?”

静默了一会儿后,他问:“这是她写的?”

“嗯,字迹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想是。”

好一会儿,对方静静地盘踞在原地没说话。奥罗拉有点慌,开始随意转移着话题:“话说回来,我其实一直想问,日记本里这条蛇不是您本来的样子吧?”

萨拉查看都没看她:“这是阿比斯的样子。”

“啊,这样啊。”

怎么办,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她可以直接把这本日记合拢来把这条纸片蛇夹回去,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奥罗拉心里自扇耳光,觉得自己就是个聊天鬼才,一边胡乱地顺着这个话题写下去:“嗯,说起来,好像学校里也从来没有见过您和其他几位创始人的画像。”

萨拉查终于动了一下,目光诡谲地看着她:“你是想看我本来的样子?”

“……我只是想找个话题……”奥罗拉顺口就说了出去,捂嘴都来不及。  翠绿的毒蛇白了她一眼,“晚安吧。”

“晚安!!”

……  之后的一切简直是意料之中的难熬和诡异。自从魔法部对奥罗拉的处置决定出来后,她就收到了无数的同情,和来自一部分斯莱特林们的“坐等你完”式看戏。  苏尔·加西亚还曾经打趣着说她已经成了半个斯莱特林了。奥罗拉很想勉强自己跟着笑笑,但是她实在笑不太出来。  这段时间里,奥罗拉每次要给葡萄酥和蓝莓酱它们喂食的时候,都必须得去找到斯内普让他在场才行。几天下来,她明显感觉自己在地窖办公室待的时间比在教室都长。这种感觉其实很像一年级,她经常被关禁闭的那段时间。  她和斯内普在办公室里各忙各的,两个人几乎不太会有什么交流,因为很多时候斯内普想要什么,他自己一个漂浮咒就能搞定。但是又很不一样,至少,那时候她不会因为两个人不说话而感到不自在。  直到有一次,熬制魔药用的冬青树脂没了,奥罗拉从自己的挎包里找出来了一些,说是给茶卷的那片区域里很多这种东西,她也用不上,就一直留着。斯内普看了她好一会儿,好像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大活人存在。  于是从那天开始,奥罗拉就莫名其妙地顶替了漂浮咒的作用,开始满屋子到处跑地去替斯内普找各种魔药材料。然后她发现,自己这位教授真的是个魔药材料囤积爱好者,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然而和他那种在魔药的熬制和质量上近乎变态的苛刻严谨相反,斯内普自己的作息时间简直乱成一团,而且毫无闲暇爱好可言。  他的空闲时间都是在和魔药打交道里度过的,奥罗拉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对熬制魔药有种完全病态化的依赖。因为即使热爱魔法生物如奥罗拉自己以及纽特,都会有另外的爱好和放松,人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只做一件事。  但是斯内普好像就真的是这样,更别提他的休息时间零碎混乱得一塌糊涂。奥罗拉很想提醒对方适当的歇息一下会更好,然而每次都是话滚到嘴边又被嘴唇抿碎,最后顺着叹息消弭在空气里。  她一叹气,斯内普总是会略微停顿一下来看她一眼。可惜因为每次都是低着头的缘故,奥罗拉从来没注意到过。  时间在越来越密集的白雪与胶着凝结的冷空气里一晃而过,还有两天就是圣诞节。来自魔法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信件混杂着雪花一起到来,老实说,奥罗拉刚打开的时候,被里面那种满篇的粉红色波浪号和软萌表情符号吓得不轻。  然后她看到信件的落款是迈雅·斯通,那个总是笑嘻嘻着喜欢用打响指来当做打招呼方式的女巫。  魔法部的高冷严谨权威形象瞬间碎裂一地。  信的内容很简单,除了提早问候圣诞节快乐以外,希望奥罗拉和斯内普能如约来参加一个月一次的例行审查。  “别担心哒,只是很简单的几个问题~毕竟按照魔法记录来看,菲尔德小姐并没有再出任何错,所以放心好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十几分钟你们就能离开啦~毕竟日常记录还是得有的,这个我们也没办法(哭),只能希望大家能合作愉快啦(花)~我们都会热烈欢迎你们的到来哟~圣诞快乐乐~(抱)  魔法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  迈雅·斯通~  :)”  奥罗拉表情复杂地看着这封信,深刻地觉得魔法部真是藏龙卧虎。  下了草药课后,她去地窖办公室里找了斯内普,简单跟他说了下这件事,有点犹豫要不要把那封冲击力极强的信拿出来也给他看看。她现在一想起那些粉红波浪号和表情符号都有点恶寒。  斯内普听完后没说什么,只是默认了奥罗拉提议的见面时间。奥罗拉站在办公桌对面,看着对方一直缺乏血色苍白的脸孔和放在旁边已经空了的魔药瓶子,有点想说些什么。  察觉到她一直没走,斯内普又抬头,漆黑的眸子在混沌灰暗的光线里像两颗没有温度的石头:“还有什么事吗,菲尔德小姐?”

奥罗拉还没想好怎么说,语言神经却先强硬地朝舌头下达了命令:“您歇一下吧。”

斯内普没动,扬了下眉毛。  话说完后,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但说都说了,索性就接着补充到:“剩下的这些我帮您收拾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连空气都是静默沉甸的,奥罗拉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她看到斯内普用魔杖挥了挥,将最后一份校医院要的魔药装进瓶子里封好:“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的话。”

奥罗拉很快开始收拾熬制魔药剩下的残局,这很容易,毕竟和她自己做一份魔药就堪比车祸现场的工作量来看,斯内普给她留下的任务显然轻松多了。  把剩余还能用的材料一一归类后,奥罗拉又将那些玻璃罐原位摆放了回去。做完这一切后,她畏冷地摩擦了一下手指,把围巾拉了拉,拎起刚入学时用的帆布挎包背好,关门离开。  斯内普从校医院送完魔药回来后,看到自己的办公室已经被整理得井井有条。而原本贴着“人鱼眼泪”标签的空玻璃罐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装满了。  他伸手拿下那个罐子,打开。里面的魔法珍珠在那种日落降临到极限才会有的奄奄一息的稀脆暗芒下,闪着温润饱满的银蓝色,像被碾碎的星辰辉光。那是只有非常高品质的魔法珍珠才会有的光泽。  斯内普很自然地猜到了这些珍珠的来源,它们流淌凝结自黑湖下的人鱼。  这么满的一罐……虽然知道拿到这些魔法珍珠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但是她这么随手送人的态度,难道就真的没考虑过这些东西会带来多少财富吗?  斯内普皱了皱眉,将罐子放了回去,转身踩着学校的钟声来到餐厅坐下。  他的目光越过面前的鲜花和食物,看到奥罗拉正倾着身体和旁边格兰芬多餐桌的两个男孩轻快地交谈着。不知道那个低年级的红发韦斯莱说了什么,奥罗拉扒拉着盘子里的食物笑了出来,明艳灿烂得在餐厅穹顶的温暖烛光下刺人的眼睛。  他收回视线,用刀切开面前的小牛排,晕开深色的酱汁,淌落如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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