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1 / 1)

还未到高府,秦安的神经还是紧绷的,对高毅的问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回着,马车终于停到高府门口,这短短一段路,让高毅走得如此煎熬。秦安抬手拢紧身上的大氅,跟着高毅进屋。

“如何?”秦安接过万千蝶递过来的茶盏,轻轻吹着热气,漫不经心问。

万千蝶踌躇片刻,坐到秦安对面,缓缓开口:“这,是一个复杂的故事。”

她按照信上的指引,来到春风楼,被带进名号为牡丹的房中,里面端坐着一位风韵十足的女子,宝钗银饰,穿着讲究,双手交叠置于腿上,身边没有侍女,见到来者是万千蝶,神情并无多大惊讶,反而莞尔一笑,起身款款走来。

那女子周氏,是段九鹰的小妾,但她的另一个身份,是周贵妃的阿姊,而周贵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人。数年前,她们两姐妹被掠入段九鹰的土匪窝里,因为姿色上承,备受段九鹰喜爱,但这无疑是对她们的侮辱,在极强的求生欲下,她帮助自己的妹妹逃出,自己却被守卫发现,不得已留下来。

这十年来,她一直没有放弃走出三山庭的愿望,但她一介妇人,没有权势和好友,只得向来三山庭的官员求助,毫无疑问,她的请求在段九鹰的压力下,如扶摇撼大树,不自量力。渐渐地,她开始对朝廷失望,即便是她提出自己帮助他们整倒段九鹰,也无济于事。她只想出去。

万千蝶沉默须臾,问:“你为何不找梁漼山?再说,你一介弱女子,就算是走出三山庭,又能去哪里呢?”

周氏长叹一声,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她缓缓摇头:“就算是折了双翼,也只想冲破这樊笼,死在外头,也好比永世做一只笼中兽。梁漼山虽然与段九鹰不对头,而段九鹰的眼线遍布全城,我身为内室,频繁与他来往,定会被段九鹰察觉,事情一旦败露,梁漼山也不得不与他正面交锋,目前平衡的局面一旦打破,对多方都不利。”

万千蝶沉吟片刻,不禁想若是换作秦安,他会怎么做:“我们愿意帮你,但有个条件。”

周氏眼眸一亮,连忙道:“但讲无妨。”

“我要一件梁漼山所赠之物。”

在段九鹰那里找梁漼山送的东西,周氏不理解,三山庭都知道如今他们关系紧张,更别说互赠东西了。

周氏面露难色,想了许久,迟疑道:“我听闻段九鹰有一枚玉扳指,是当年初入三山庭时,梁漼山所赠,虽说段九鹰刚来三山庭那段时间里,玉扳指几乎不离身,但近几年却没怎么见他带在身边,兴许是被他收起来了,我帮你们找找。”

说罢,试探道:“你们打算如何对付段九鹰?他这个人疑心重,人老了变得喜怒无常,你们要当心啊。”

万千蝶点头,觉得以秦安的能耐,估计早就被他算进去了,她思索片刻,道:“我想知道段府的护卫分布。”

“一般是段九鹰房屋附近居多,入门,各个院两到三人,”周氏低眉思索,纤细的手指搅着手中的细绢,“平日里与他最亲近的就是管家,也是最为信任的人,其余之事,我也不清楚。”

秦安听完万千蝶的叙述,半晌无言,随后轻抿一口热茶,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段九鹰疑心重啊。”

高毅见状,心里一跳,知道秦大人又打着鬼主意准备整人,不禁替段九鹰捏一把汗,好奇地问:“那,以秦大人所见,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等,”秦安言简意赅,看着高毅疑惑的眼神,忍不住补充,“等一个人,一件东西。”

高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噤声,也许是秦安太过自信,让他有种反正跟着秦大人走,错不了的感觉。

正说着,阿德和马修回来了,马修如实汇报:“梁府的守备比往常严格,但不及段府,据我们所查,梁漼山的书房有大问题。”

秦安“嗯哼”一声,这事儿他知道,但得知书架后面还有一道暗门的时候,不禁一怔,这老头儿藏得真深。

“梁漼山的书房里好东西可真多,那玉石的成色,啧啧。”马修散漫地靠在石桌边缘,不禁喟叹,眼中却闪过复杂的神色。

“羡慕吗?”万千蝶云淡风轻问一句,同时拿手肘横他,斜斜地睨了他一眼。

“嗐,”马修笑着摆摆手,面露些许向往,“你能说不羡慕吗?”

万千蝶却耸耸肩:“这也太夸张了,也不怕树大招风。话说,等到梁漼山被擒拿的时候,你可以趁机去捞两笔,哈哈哈!”

“……好主意。”马修干笑几声,伸手摸摸鼻子,“有钱好过没钱,你说是吧。”

“梁漼山那是以前穷疯了,”秦安轻轻放下茶盏,微微摇头,“唉,只是可怜了周氏。”

后一句话没头没尾的,众人皆是一愣。秦安似乎没打算解释,警告道:“这些财物是要上交国库的,别想动。”

马修轻声嘟囔一句:“最后还不是到刘瑾手里。”

秦安:“……”

就在此时,高府上来了人,是梁漼山的护卫,传话说,找秦安去府上一聚。

“来喽,鱼上钩了。”

他正想迈步出门,却被万千蝶叫住:“你不带刀么?万一梁漼山欲行不轨,到时候没一件趁手的兵器。”

“他不会动手的,”秦安无所谓地笑了,“他还要好生招待我。”

众人又是一头雾水,望着秦安离去的背影,阿德缓缓开口:“就那么……冠冕堂皇?”

不出秦安所料,梁漼山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特地拿出自酿陈年老酒,给秦安满上,一边笑道:“方才与秦兄一见如故,却未有机会促膝长谈,秦兄算是给梁某面子,这杯酒,我敬你!”

秦安也笑了,执盏回敬:“哪里的话,梁兄抬爱了。”他只是抿了一小口,便觉得这酒甚是美味,口齿留香,酒香四溢,不禁赞叹:“好酒!”

两只老狐狸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但都心照不宣提及此行目的。梁漼山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率先开口,:“方才秦兄宴上一席话,梁某可是听到心里去了。”

“梁兄知道我意有所指。”秦安不动声色,手里无意识转着酒杯,小心试探。桌案上有方才倒酒时漏出的酒液,他伸出食指点在酒上,垂眸在案上写下一个“段”字,

梁漼山神色欣喜,低声问:“秦兄有何打算?”

秦安开始给他画饼:“三山庭有三方势力,其中段九鹰的势力日益强大,若是段家起来了,还有你们梁家的立足之地么?我听闻段九鹰的护卫是梁家的一半,他纵使整日耽于酒色,但没拔掉利齿的老虎,依旧是危险的。”

“不如梁兄弃暗投明,与朝廷联手铲除段家势力,事成之后,梁家就有平叛之功的,我自会在奏折里提起梁家功劳,以往种种,皆可不论,不必因段家涉及谋逆之罪牵连,令堂也可继续安享天伦。面对段九鹰,我们处于弱势,唯有联手可破之。”

梁漼山神色微动,当秦安提及自己母亲时,已经放下半数防备,但他不能保证秦安会反手捅自己一刀,他得留后手,道:“合作可以,我有一个条件,倘若计划失败,我愿用我的命,换我母亲能活下去。”

这话表明梁漼山的态度,不管最后谁赢,都要保他母亲一命,秦安略感惊异,一声叹息:“孝子诚可贵,秦某佩服。”

两人商量对策,仔细分析后,一致认为,段九鹰守卫分布极为分散,避免被包饺子,得想办法把段九鹰的兵力集中,逼得他全力出击,届时梁漼山趁虚而入,彻底击垮段九鹰。

这个计划看似无缺,但秦安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有一个致命的错误,稍有不慎,能把自己置于死地,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深究。而凭着梁漼山的经验,不可能没察觉到,但他也选择闭口不言,其中间个关系,只有这两只老狐狸能知道了。

敲定计划,喝完酒,保持合作,送走了秦安,梁漼山哂笑一声:“区区小辈,不过如此。”

秦安出府,冷笑一声:“区区逆贼,不过尔尔。”梁漼山敢光明正大、在段九鹰眼皮子底下邀请秦安喝酒,而秦安也真的敢去应邀,说明根本他们不怕段九鹰知道,相反,巴不得让段九鹰知道。

一番折腾下来,夜已深,夜半三更,温度骤降,又开始飘起零星细雪,高府客房没有烧地龙,院落都浸在冷冰冰的空气中。

秦安睡前把窗户关好,吹灭烛火,上床歇息。“丹心”压在枕头底下,秦安把手搭在刀柄上,掖了掖被角,浅浅入眠。八壹中文網

也许是“丹心”的戾气太重,压在枕头下睡容易做噩梦,秦安又梦见那片漆黑无比的虚空,寂静之后,一阵诡异阴森的笑声撞入他耳中,黑暗中一双眼时刻注视着他,无论他跑到哪里,都觉得毛骨悚然。无处可藏,秦安迷茫地望着四周,接二连三的哭喊声,厮杀声,马蹄声渐渐把他湮没。

身后传来一声清唳,是一只黑气缠绕的火凤,秦安刚想回头,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胸膛穿过,火辣辣的,疼在魂魄里,生不如死,他被带的向前扑去,跌到在地,痛苦地趴在地上,胸口的疼痛在扩散,灼烧的痛感传遍四肢百骸,他无助地向前爬,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无处可去。

胸口的疼痛过于强烈,让他忍不住睁眼,床边立着一个人影时,秦安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果断抽出“丹心”,抬手就是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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