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懒得与县丞打哑谜,直截了当地道:“如此,齐某便僭越了。四大财主既然愿意支援,县丞大人何不起草份文书,张个榜,以安民心。”
县丞盯着我,试探道:“以收缴还是捐献之名?”
“实话实说,就称四大财主体恤百姓,不仅亲自探望难民,而且还慷慨解囊,捐献部分钱粮帮助城里百姓渡过难关。”
“姑娘这是?”对方拧眉问道。
“明确三个事情:一通报时疫情况,杜绝流言,以安民心;二承诺稳定物价,保障百姓口粮;三为百姓提供必要的耕种条件,尽快恢复耕种生产。”
县丞捻着三寸来长的胡须点了点头,“姑娘想得极是,有了这批口粮,百姓们也可以安心不少,只是姑娘所提到的对策,本官也曾向徐先生提及过,先生却说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疑惑道:“徐先生可说是为何故?”
县丞摇头,“先生并没有说,大概对老百姓没有实实在在的承诺,如今有了这些口粮银钱,便可将对策一一落实到位。”
我想了想又道:“只是,在下以为文书张榜后还不够,为了广而告之、以正视听,县丞大人索性派几拨人马分头在各大街市上敲锣传令。一来当众辟谣,以安民心;二来达到震吓效果,尽快肃清怀州的风气……”
县丞点点头,立刻应承下来,“如此甚好,本官这就着手去办!”
原想着怀州的县丞也是个昏聩无知的人,没想到竟然如此通情达理,此呼彼应。
怀州城再乱下去,他的仕途也会大受影响,县丞再怎样挑不起大梁,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应事项安排清楚,我随着吴大夫去看望徐少舟。
马球场北面唯一一排砖瓦结构的房子原是给前来打马球的高官显贵们落脚休息的地方,如今成了徐少舟及众多大夫的临时安置点。
徐少舟住在最里间一个靠窗的位置,屋内只有吴殊儿一人在照顾他。
听到动静,吴殊儿停下手头的事,侍立一旁,静默地看着我。
徐少舟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粗重,狭长的眼眸紧紧闭着,额上细细密密出了一层薄汗。
我唤了两声,却迟迟不见他回应。
我疑窦丛生,忙问吴大夫:“徐先生怎么病得如此严重,之前听吴大夫说,徐先生患有先天不足之症,敢问,那是何疾?”
“徐大人自小便患有哮症,前段时间积劳成疾,患了风寒,加重了病情,是以伤及脾肾,累及心脉。虽已化险为安,但诱发了嗜睡症,断断续续,迷迷糊糊,想必还要静养个四五日。”
哮喘?居然发展到嗜睡这么严重的程度?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患有哮喘的人本就活得小心翼翼,一有个风吹草动,甚至是闻到过敏的气味都会犯病发作,我之前居然还装腔作势将他一顿好打……
等等,老大夫说是风寒诱发了哮症……
我心里阵阵发怵,忙问道:“好端端的为何会犯风寒,还有其他人有风寒之症么?”
吴大夫毕竟是见过世面之人,听我这样一问,顿时了然,“姑娘不必担心,难民众多,难免会有风寒患者,但我一一看过,并无太大问题,也没有相互传染的迹象。”
一旁的吴闻补充道:“想必是那晚走水,徐大人打湿了衣衫,受了凉才会感染风寒。”
“天干物燥,是应该多多注意火烛。”
话音刚落,我发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我又问道:“这火难道有什么蹊跷?”
吴闻与吴大夫对视一眼,接着说道:“说来也奇怪,那晚并不像是打翻火烛那么简单,马球场两个出入口,并一个角门都失了火,还有咱们堆粮食药材的地儿也都无一幸免,幸好徐大人发现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明显就是有人故意纵火!
我忙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在大前天深夜,子时刚过。”
我想了想,又问道:“除此以外可还发生过其他的怪事?”
吴闻思忖着说道:“怪事倒是没有,只是总会遇到山匪劫粮劫药,打伤补给。”
莫非钱起开始动手了?徐少舟果然已经相信了,可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了呢?果然书生娇贵。
“劳烦吴大夫好好照看徐先生,徐先生一旦醒了,请立即派人通知我!”
我坐立不安,说完便带着齐彻三人离开了马球场。
“齐彻,你快去将胡先潜追回来,押到谢宅去,我还有话要问他;逐月,你帮我跑一趟各大城门,将半月内的出入记录要来给我。”
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样,那么胡先潜的一切反常就说得通了。
“是!”两人领命而去。
我将胡家粮号的账本拿出来又反复查看,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证据,但我并不懂财会,更不懂古人的记账方法。
正当我焦头烂额的时候,老头却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他指着账本上的字,给我连成了一句话——“查看胡家粮食。”
我立即反应过来,带着老头去了趟胡家粮号。
回来时,齐彻和逐月已等在廊下。
头发散乱、模样狼狈的胡先潜被捆住手脚,立于一旁,见我进来,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姑娘饶了我吧!胡某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齐彻给我搬了个椅子,我又累又饿,一屁股坐下,就着逐月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一口。
我咕噜咕噜一口饮完,茶碗刚送回去,逐月又给我递了一本册子。
“姑娘,这是半月内各城门口的出入记录。”
我仔细看了一遍,心里有了些眉目。
“胡掌柜还真是不怕死!勾结山匪,私吞朝廷拨粮!这要是被赈灾巡抚知道了,不知你和田县令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胡先潜惊得抽了一口气,忙道:“姑娘是否搞错了,我怎会干那伤天害理之事!”
“你也别急着否认,我刚才去了一趟你们粮号,又按照你的账本找了几个买主,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说罢,我冷冷地盯着他。
他避开了我的眼光,显得有些惊慌。
我淡淡一笑,接着道:“朝廷这批粮食多半是米多价廉的占城稻,籽粒短细小,是寻常百姓最常见的口粮;据我所知你们胡家粮号占城稻并不多,多的是大禾粳稻,籽粒短阔厚,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盘中餐。而最近你卖出的偏偏是往常看不上眼的占城稻!”
胡先潜犹自辩解,“这灾荒时期,谁还管什么籼米粳米占城稻,我是个商贾,只要有利可图,什么米都能卖。”
我叹了口气,冷冷地道:“这就可惜了,你顶着我齐复商号的名头,原本还想拉你一把,也好过将我齐复商号牵扯进去,却不想你这般不领情!”
“姑娘什么意思?”他目光一闪,忙问。
“你以为你偷偷摸摸,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徐先生严守城门,谨小慎微,你借田夫人之名频繁出入城门,你道徐先生浑然不知浑然不觉?不过是还没到收网的时候罢了!”
“这、那、怎么会!”胡先潜顿时语无伦次,慌得一批。
我下最后通牒,“你要是再不说,徐先生醒来,我们齐家也保不了你!”
胡先潜猛然抬头,跪步上前,“咚咚咚”冲我磕了几个响头,“我说!我全都说!姑娘千万要救我!怎么说我也是齐复商号的人,姑娘不能见死不救!”
“说吧!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若有隐瞒,我将你全家连同田友同一起打包送给巡抚大人!”
“是这样的……”
胡先潜正欲交代,嗖的一声,从墙外突然飞来一飞镖,直逼他后脑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