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起终究是死了,死得绝绝的。
他一死,两百来个贼匪悉数投降,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换来好结果。
当天深夜,随着冉瑾晟一声令下,这两百人全部被射杀,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让我没想到的是冉瑾晟放过了天同门女弟子。
他不但放弃了这个唾手可得的“天选凤雏”,而且还以她为筹码,胁迫各大门派对当日之事守口如瓶。
各门派掌门人纷纷表示同意,并保证绝对不会泄露老爹的身份,也不会让此事牵连到我和齐家。
就这样,在冉瑾晟的默许下,天同门女弟子被各大门派秘密送出了京城。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是死是活……八壹中文網
一切尘埃落定了,似乎所有事都真相大白了,一切又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
只是,老爹没了。
只是,我又回到了起点。
土匪、士兵、侠客、莽夫一一退场,旧祠堂内阴暗重掩。
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子飞窜而来。
尽管我浑身冰冷,但膝盖早已冻得麻木,只能跪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冉瑾晟遣人将老爹抬了出去,站在不远处止住了脚步。
我能感觉他压着自己的怒火,看了我几眼,又转身盯着不远处的钱起。
良久,他压低嗓音,冷冷说道:“把尸体挂到菜市口以儆效尤。”
我没有吭声,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过是钱起他咎由自取罢了。
冉瑾晟还是走到了我跟前。
他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我披上,还耐心地给我系好了带子。
他薄唇紧抿,眸光低垂,一个眼神都不曾看过来。
我清楚他在恼什么,可我根本不在乎。
我拉开系好的带子,扯下身上的大氅,不想领他的情。
“你走吧!我们早就结束了。”
他压着怒火睥睨着我,命令道:“怎么扯下来的,怎么给我穿回去!”
他见我不动,彻底怒了,“兰卓荦!别不识抬举,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就是不识抬举,就是不给你做妾!”
他忽地蹲下身,两眼直直瞧着我,冷笑道:“你不愿意给我做妾,却跑到这里来跟土匪鬼混!”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喉咙烧了起来,心底的火也烧了起来。
他目光里全是鄙夷,白着脸怒吼道:“看看你这副鬼模样,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我仰起头,努力睁大眼,将快要溢出来的水雾,生生逼回去。
我不能哭!绝不!
“不关你的事!就算我自甘堕落也不关你的事!”
“啪”的一声,冉瑾晟登时便抽了我一个耳光——
我侧着头,紧抿着嘴,眼里的泪水还是滚了下来。
可脸颊上的痛却让我清醒了不少。
“我说过,我从未爱过你,一点都不。”
他双目赤红,咻地一把捏住我的脖子。
我麻木地望着他。
这半死不活的感情线,我已经受够了。
渐渐地,我开始头昏目眩,难过到了极点。
我没有挣扎,尽管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死了也好,或许就能解脱了。
良久,冉瑾晟将我提起,强迫我与他对视。
他慢条斯理,一字一句道:“的确不关爷的事,不干不净的女人,大爷我不稀罕!”
这句话说完后,他便走了。
而我却更加迷茫了。
我不知道在这篇虐文里,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就像我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一样……
三日后,我在客畔胡同的小院醒来,身边只有吴殊儿。
那一日正是老爹出殡的日子,所有人都去扶棺下葬了。
我发了会儿呆,套了件衣服便追了出去。
长长的送葬队伍就在前头不远处,我却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羔子哥。
老爹毕竟是为我而死,而我并不是苏家小小姐。
一路跟着队伍,出了南郊,来到了一处林子深处、冬雪方融的墓地。
看着他们将黑色棺木入土掩埋;看着头戴白麻布的羔子哥伏地跪拜;看着众人为老爹点香烧纸;看着他们一一拜别老爹——
除了流泪我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送葬队伍全都走完了,我才敢现身。
还记得第一次见老爹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一个邪里邪气的老乞丐。
他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完全一个漂泊无依,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乞丐。
若不是怕错过小说中的重要人物,我绝不会让他跟着。
我处处算计,他却对我掏心掏肺,一度让我怀疑自己就是苏家当年的遗孤。
我甚至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对我的所有付出。
我跪坐在墓前,心里有一肚子话要跟他说。
“老爹,很高兴能认识你。你明知我不是兰卓荦,却对我那么好……说来也可笑……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我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就像那夜在桂花树下,我跟老爹说了许多许多。
他抽着旱烟袋,仿佛成了我那没有多少缘分的父亲,安静地坐着,默默地听着。
我语无伦次,想到哪说到哪。
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这些话似大石头压在心里,不吐不快。
说到后面我已头昏眼花,精神恍惚。
若不是吴殊儿哭着求我离开,我大概真会死在坟前。
失去了老爹,我心里没着没落,开始怀疑曾经的种种究竟有没有意义。
我撞破了头,拼了个遍体鳞伤,到头来却没能回去,甚至没能让自己的处境更好一些。
就像那提线木偶一般,手手脚脚,甚至脑袋上都缠着一根线,牢牢地被人操控,被人愚弄。
就在我心灰意冷,倍感前路茫茫之时,神机道长出现在了墓地。
“在临别前,老朽来看看这位老朋友。”
他负手而立,一席灰色道袍被北风吹得猎猎翻飞。
在这冬雪将消未消之时,他只身前来,像个世外高人。
“敢问神机道长,您与老爹很熟吗?”我眼泪婆娑着问道。
他略略愕然,“苏老居士没与你说过?”
我摇头。
他接着道:“这些年来老朽与苏老居士有过三次书信往来,但老朽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化作他名,藏在青和。直到去年十一月,老朽恰巧在大同遇到了他,才听说了他这些年的境遇。”
我急忙问:“那、老爹他可有说过,我到底是不是苏家女婴?”
神机道长反问道:“姑娘这么问,是否也觉得很奇怪?”
我点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如果我不是苏家女婴,老爹为何会一直跟着我?”
这些年来对我们兄妹俩也几乎视如己出……
老爹身上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