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谋士翻着看了看,又琢磨了半晌,这才冲范矛戎点了点头。
我松了口气,挺直了身板。
范矛戎接过舆图,一屁股坐在主座,微笑着安排我们落座。
“姑娘是什么地方的人?”
对方是掌握天下情报的特务组织,而且我又与逐月交好。
他们对我的身份必定有所了解。
我没有隐瞒,老老实实表明了身份。
“在下青和人氏,在京城里开了一家药膳坊,做点小本生意,上头还有个哥哥,如今跟在昭王身边做事。”
“你与我这个侄儿很熟吗?”
我看了一眼张颀,“张大哥行侠仗义,在京城时便时常帮衬我,这回托了他的福,才能见着您,对此我很是感激。”
说罢,我起身,发自内心地给张颀鞠了一躬。
范矛戎连声赞道:“对!我这个侄儿侠肝义胆,浑身本领,的确是难得的好儿郎。”
我不理会他是否有意试探我和张颀的关系,咬牙跪在了地上。
“范将军,今日我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前来的,我听张颀说将军为人豪爽忠贞,当初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出走连岭,我相信范将军的为人,才狠下心将这舆图偷来。只求将军看完舆图后,能让我原封不动拿去还给孙大人。我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范矛戎微微一笑,目光却变化莫测。
“相信范某人的为人……这话怎么说?”
巨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我硬着头皮接着道:
“在下不敢胡乱揣测将军的用意,但我觉得将军有鸿鹄大志,不会拿故土的利益开玩笑,也绝不会让这份舆图流入外人之手。”
范矛戎似是讥讽般冷笑道:“何以见得?”
我提心吊胆,接着道:“将军若有异心,连岭便不是如今的模样,恐怕十年前就已经被大周给吞并了……”
我点到即止,不敢再往下说……
“……”
其实,这些猜测都是我胡诌的。
或许他一开始带军叛逃而没有投靠大周,的确毫无二心。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敢保证他绝无二心呢?
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相信这份舆图是真的!
而我,是迫不得已才将舆图偷来的。
他紧了紧手里的舆图踱了几步,似乎相信了我的说辞。
“姑娘有胆识有谋算,果然与众不同,本将军今日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我谦逊地辞了辞。
他摆摆手示意我重新坐下。
“我知道你是奔着逐月来的,可你先别着急,就算我愿意把逐月给你,可她不一定会跟你走。”
见我不解,他接着道:
“逐月是本座最得意的门生,我精心培养了她十多年,视她为亲生女儿,司中许多事情都经她之手……于情于理,她都不会轻易离开我。”
卑鄙无耻,老奸巨猾!
我咬牙,抬首笑道:
“若是这样,我跟将军抢人,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不如先问问逐月的意见,若她不愿意离开,我就不勉强了。”
他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放弃逐月。
不一会儿,他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态。
“姑娘倒是通情达理,怪不得逐月不顾性命也要追随你。”
因为我知道,我越在乎逐月,就会让范矛戎越加得寸进尺。
我淡淡一笑,“我与逐月的确有几分惺惺相惜,或许是她可怜我的身世遭遇,对我多少另眼相待一些,但说到底,我们认识不足一年,恐怕没有将军和逐月的交情深。”
我解释道:“我视逐月为知己,那日见您的属下对逐月大打出手,我以为你们会对逐月不利,我实在担心逐月的安危,又见她受了重伤,所以才会不顾千古骂名,偷了孙大人的舆图前来求见你……”
我笑道:“如今知道逐月与将军还有这情分在,也就不担心了……”
我若有似无地扫过范矛戎手里的舆图,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脸上。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不想放人,就把舆图给我还回来!
他看了我一眼,直接将舆图交给了谋士。
“姑娘说笑了,我怎会对逐月不利,我也从未将逐月视为任何筹码,用舆图换逐月更是无稽之谈。”
他扭头笑道:“不过本将军对这舆图的确很感兴趣,你放心!本将军只想一睹孙大人的杰作,稍晚一些,我拜读完便会还给你。”
我嘴角抽了抽,你还能再无耻一点么!
我心里相当憋闷,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范矛戎的意思是:
逐月不可能离开,舆图他也要看。
也就是说,我不仅没能换回逐月,反而把舆图搭进去了……
我急忙向张颀投去求助的目光。
张颀接收到我的求助,起身上前。
“伯父,兰姑娘是小侄的好朋友,她千里迢迢来一趟,我不想让她空手而归,望伯父能给个明确的答复。”
范矛戎一副好商量的样子看着我们。
“既然是颀儿的朋友……我就不得不买面子给他了。只是……逐月八岁上下便跟着我,这十多年来,我含辛茹苦,用心栽培……实在是舍不得啊……”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将军、地头蛇,好像、似乎、大概率是在变相地问我要银子!
我相当无语,这是堂堂大军阀该有的行为吗?
同时我也很担心,我身上虽然有几张银票,可万一给了他,他又反悔怎么办?
岂不是又一次肉包子打狗!??
我咬牙:“将军不吝让贤,在下感激不尽!”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双手奉上。
“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请将军一定收下!”
范矛戎见钱眼开,当场便改了口——
“往后逐月就给你了。”
我心一横,掏出怀里所有的碎银子。
“这是在下所有的盘缠,望将军能赐逐月解药。”
他大手一挥,当即应了下来,“没问题,小意思小意思。”
接着他嘴上说着“姑娘客气了,客气了!”手却诚实地拿起银票、银两,递给了身边的谋士。
我大舒了一口气。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我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的决定。
幸好我没有太露财,否则他把我扣下来当摇钱树怎么办?
于此同时,逐月被人带了上来。
我迎了上去,“逐月你没事吧?”
她除了腿部受伤,一瘸一拐的,似乎并没有遭受毒打之类的惩罚。
对于我的出现,逐月略有惊愕,然后眼里流露满满的担忧。
“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范矛戎大喜,“逐月,往后你就跟着兰姑娘吧!从今日起,你与黑连司再无任何瓜葛!”
逐月嘴唇翕动,望着范矛戎,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
范矛戎却不以为意,他大手一抬,招呼我道:
“走走走!兰姑娘千里迢迢前来,范某人定要好好款待才是。来来来,颀儿一并来……”
我终于大松了口气,喜不自禁地冲逐月眨了眨眼。
随后,范矛戎不仅请我们饱餐了一顿,也信守承诺,给了逐月解药,并将逐月还给了我。
临走时还特意安排自己貌美如花的干女儿将我们送出了府。
我对这个所谓的叛将大有改观,心里满满都是感激。
总之,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让我有些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