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嬷嬷顾不得思考到底是谁帮了忙,只得赶紧催促众人收拾行李。
黛玉在船上看着与脑海里差不多样子的青罩马车,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贾府依旧如此自大,恐怕是把她当成了来打秋风的穷酸破落户吧。
“小姐,这贾家怎么这样啊!当时巴巴地求着咱们来,这不是糊弄咱们吗!”雪雁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破马车在他们林家,丫鬟都不坐的,在这里羞辱谁呢。
雪墨看了看黛玉一脸冰冷,赶紧给雪雁眨了眨眼,“好了雪雁,小姐,咱们先上马车吧,这天儿太冷了,别冻到您了。”
小姐身子好不容易好点了,要是气出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黛玉恩了一声,缓缓下了船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临上马车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辆破落马车。
恐怕当初的黛玉怀揣着满满的孺慕之心,怕是没注意这些吧,要是真的重视,真的像是贾母信上所说的那样疼爱,不至于这样一辆破烂的马车来接人吧。恐怕当时的贾府上下,还以为是什么破落户来了呢。黛玉在脑海里翻看着人生剧本,思索着接下来的见面不禁陷入了沉思。
此时的荣庆堂内,贾母一遍遍看向门口,哪怕聊天也是心神不宁。“不是说上午就能到了吗,怎么还没到呢。鸳鸯,你快去门房上看看,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鸳鸯赶紧点头踱步出了门。
“老太太放心,恐怕是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在这京城脚下,听着咱们荣国府的名号,看在咱们老太太的面上,林姑娘哪会有什么事呢。”
往日这样的场合,邢夫人总是不言不语,沉默地坐着。但是近日也不知怎了,老二家的不是头疼就是身子疼,一开口就能和众人呛上,哪怕是和老太太,也吵了两三次了。现在老太太要不是顾及宝贝孙子,早就关王夫人禁闭了。她平日里默不作声,不过是看着她们婆媳恩恩爱爱无法插话,现在再看,真是天天好戏登场。
邢夫人边说边拍马屁,老太太乍一听,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呀,你呀——真是净逗我这老太太开心——”
王夫人看着这俩人,撇了撇嘴,在这跟谁装呢,不是之前恨不得休了老大家的份上了。老大家还真会趋炎附势,老太太也还真会装。
王夫人这样想着,脸上便不自觉地带出了不耐烦与轻视,正好老太太往这一瞥。老二家的越来越不像话了,怕是这些年养大了她的胃口了。
此时的鸳鸯,正在门口望眼欲穿。“鸳鸯姐姐,您快坐下歇歇吧。”门房看着老太太身边的大红人一来,赶紧拿出了凳子,铺上了上好的棉布。也不知道这林家哪来的能耐,让老太太这么惦记,不是都说是个破落户吗。
门房上的正纳闷,只见远处行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怕是哪家大官出来游玩吧。
马车一停,门房上一看周围都是婆子丫鬟,赶紧小跑着打开了西角门,这样的达官贵人可得罪不起。
不过数息,便已到了垂花门前。黛玉缓缓走下来,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只见这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
黛玉望着这景色,感到万分熟悉。贾家,我终于回来了。
此时正值晌午,路上的丫鬟婆子正忙碌不停。但是一瞬间好像按了暂停键一样,众人只能远远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满脑子都是那人的绝代风华。
此时荣庆堂前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终于回了神,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一进入房内,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了。黛玉上前正欲行礼,早被贾母一把搂在了怀里,心肝宝贝肉的哭着哄着。
寂静的荣庆堂仿佛热油锅里溅入了一个水滴,突然开始热闹起来。众人好不容易才在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这,听敏妹妹说林姑娘长得好,可是没说这是神仙妃子下凡啊,根本就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美貌与气质。
众人实在忍不住又将目光投向了堂中的二人,这——这是天上谪仙下凡了吧,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呢。
贾母边哭边忍不住在内心惊叹这个外孙女的容貌,宝玉一向喜欢怜惜女儿家,要是见了我这玉儿,恐怕得神魂颠倒了。到时候,撮合这两个玉儿可是更容易了。
正当众人都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时,远远的便传来一股笑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
黛玉一看,原来是琏二嫂子来了。看着王熙凤此时神采飞扬的样子,黛玉不禁想到了她死后一卷破席子便将她弄了出去,内心一片唏嘘。
王熙凤边笑着边赶紧将贾母扶了起来,要不是进门的时候恍惚了一下,恐怕现在还得看痴了,王熙凤内心暗暗想着。
“老祖宗,我要是您啊,现在得笑得合不拢嘴了,这么好的外孙女,打眼一瞧,我这还以为是您嫡亲的孙女呢!刚才看见林妹妹我还眼熟的很,想了许久,怕是随了老太太您年轻时候的样貌了!”
“你啊,你啊,真是个泼猴!哈哈!玉儿,这是我们这有名的破落户凤辣子哈哈,你呀,叫她琏二嫂子就是了!”
贾母边笑边牵着黛玉的手,给她逐一介绍了贾府的众人,黛玉一一见过行礼,又赶紧吩咐贾嬷嬷拿出见面礼来。
总算是认人过一段落了,黛玉缓缓松了口气。飘荡六界许久,乍一多出这么多亲戚,要不是她拼命在脑子里回忆,恐怕现在还分不清。
王夫人看着众人恭维黛玉,内心便是一阵憋闷。贾敏在家的时候就压她一头,现在她女儿难不成也要压她一头吗!不过就是几块和田白玉,两副玲珑点翠头面罢了,用得着这么巴结她吗!
王夫人越想火气越大,怎么也压不住内心的邪火,“琏儿家的,月钱可放过了不曾?”
王熙凤闻言便是一愣,昨日不是已经放完了吗,还没想明白便脱口而出,“太太放心,已经放完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在手里缓缓转着佛珠。
黛玉瞥了一眼贾嬷嬷,只见贾嬷嬷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黑檀木雕花盒子,“回老太太,我们家老爷想着此次前来京城,已是十分叨扰贾府众人了,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所以特遣老奴携带了这五千两银票,用来小姐这一年的开销。”
贾母瞬间变了脸色,“这是什么道理!外孙女来祖母家,还需要什么银子,我贾家难不成还养不了一个玉儿吗?你收回去就是!”
黛玉看着贾母反应这么剧烈,赶紧上前安慰,毕竟贾母目前来讲对她还是真心的,“外祖母,玉儿不好意思嘛,这次已经是十分麻烦您了,您就收下吧,这样,玉儿想要什么给您讲,也好安心呀!”
贾母看着黛玉这么坚持,只好让王熙凤收下了银票,“凤姐儿,以后你林妹妹那里你可要多上心才是!”
“哎,老祖宗您放心,我给林妹妹挑的伺候的人都是一等一的贴心人,怎么也委屈不了您的心肝宝贝肉——”凤姐儿故意拉长了尾音搞怪,堂内诡异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一瞬间又是欢声笑语。
贾府的丫鬟婆子看着王夫人难看的脸色,又看着众人手中珍贵的见面礼,不禁对视一眼。二太太这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啊,一年五千两,别说一个林姑娘了,养十个林姑娘都绰绰有余了。
黛玉看着贾府上下的眉眼官司,脸上不由便带出了一丝笑容,不知道接下来是谁要被打脸了呢……
黛玉还未欣赏完王夫人变僵的脸色,就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