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躺在摇椅上,听着听着就笑了,她懒懒地睁开眼扫量了一下刘司平。
麻面青须,脑后见腮。
他说的话,十句里有八句是假的。谁要是当真了,谁就会被他坑地体无完肤。譬如原主,当年为了见到亲爸余启怀,听从了刘司平的浑话,给这货打了几万块钱,他就扬言会在余启怀面前多说几句好话,结果呢,他不仅什么都没说,原主还被像丢垃圾一样给丢出了余家。
余年缓缓起身,笑道:“刘叔还真是会为余家着想呢,怪不得余启怀信任你,连你悄悄外转公司公款包养小三都不知道。”
明明中和何志平对视一眼,露出了经典的吃瓜群众表情。
“职责所在……”刘司平敷衍著,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怎么知道??”
余年却并不回答他,转头对明明中和何志平道:“时间不早了,出发去余家吧。再晚些,余启怀可要生气了呢。”
她将“余启怀”三字咬地极重,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司平一眼。
刘司平面色发白地在原地站了半天,只觉得余家的这个弃女跟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打心底里发憷。
余家,怕是要变天了。
轿车缓缓行驶著,刘司平有些心不在焉,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着余年的神色。
却见她始终安逸地闭着眼睛,没有丝毫的紧张。
倒是她身旁的明明中,一脸新奇地打量著窗外。
他自小生活在翠微山,每天的日子里除了持诵玄学功课,就是修身养性,几乎从未外出过。
如今看到闹市中的繁华景象,怎能不激动。
但明明中不敢吵余年,又有些讨厌刘司平,只得不断地拉着何志平絮叨。
何志平刚开始还应答几句,见明明中如同大喇叭般说个不停,索性翻了个白眼装死。
见无人应答,明明中有些讪讪地闭了嘴,但一双眼睛依旧盯着窗外看个不停。
“看到了什么?”素白的手越过明明中,余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饶有兴致地指著窗外问道。
明明中有些惊讶,如实道:“很多人,很多车,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余年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你看到的只是表面。闭上眼,你的心看到了什么?”
意识到大佬是在点拨自己,明明中立刻认真了起来,静心凝神感受了半晌,有些不确定道:“有灵气,有怨气,但很混乱,像被打翻了的水墨画。”
“还有呢?”
明明中沉吟了一会儿:“每个人的身边或多或少都跟随着几个灵体,它们有些模糊,有的不断散发著恶意,有的好像在保护它跟随着的人类……等等,那个东西是什么?”
余年的目光扫向窗外,只见宽阔的道路正中,有个目光空洞的男鬼。
已经快要入夏了,他却还穿着一身秋装,背着有些破旧的书包,红色的围脖遮盖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的头颅一侧的创口极深,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脑浆与血水,正机械般地招着手。
不断有车辆行人穿过他的身体,沾染了一身的晦气。
“是路煞。”
何志平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发问:“路煞是什么?”
明明中急忙道:“这个我知道,我在经书里看过。路煞指生前心结未了,留恋人间,因为不肯转世而被困在亡故地点,不断重复死亡的怨灵。”
余年点点头:“与普通鬼不同的是,他们的执念太深,无论多少年都甘愿等。时间一久,他们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
“啊?有点可怜啊……”何志平泪窝子浅的毛病又犯了,虽然看不见那路煞,却还是被自己的想象感动地流了几滴泪。
刘司平瘆地汗毛都要炸了,他到底拉了一车什么妖魔鬼怪??尤其是身边这个,神神叨叨地哭什么呢???
他吐槽著,却丝毫不知自己与男鬼即将贴脸。
轿车呼啸而过,刘司平只觉得一股寒气袭来,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看着刘司平印堂正中的黑气,余年默默地低下了头。
殊不知刚刚在与男鬼擦肩而过之时,她悄悄在他身上留了一道引魂符……
轿车缓缓停在了一套挂着白色灯笼的四合院前,在余年说中了他挪用公款后,刘司平开始对余年毕恭毕敬起来,甚至亲自下车为余年等人打开了车门。
何志平和明明中一下车,就被眼前的建筑闪瞎了眼。
“京都的四合院……这得多有钱啊。”何志平想到了什么,猛地蹿到余年身边,低声地问:“余年,余启怀那老头当年给了你多少钱?”
“五万块。”余年看着眼前的建筑,淡淡道。
“什么??”何志平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五万块?这特么还不够余清和的一个包呢!”
何志平难得地爆了粗口,毕竟京圈的人都知道,余氏夫妇有多宠余清和,她几乎是在锦绣丛中长起来的,吃穿用度都是上乘,前段时间的某拍卖会上,余清和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花八位数拍了一个手镯。
而亲生女儿独自漂泊的这二十几年,在余启怀眼里就值五万块?
余年轻笑了一声,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淡到几乎快要消失的亲缘线:“世人无利不起早,余清和还能替他结交商圈人脉,而当年的我对他而言,只能算个污点耻辱。”
二人的声音并不小,引来了余家下人的侧目。
众人都在悄悄打量这个从未露面的余家大小姐,本以为会是个不入流的土气丫头,未曾想竟这么漂亮!
余年并没有化妆,一张清冷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瑕疵,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好看地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看什么呢!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注意到下人们的目光,刘司平生怕余年不高兴,急忙训斥道。
可余年却毫不在意,踱著步进了余家的大门。
刚刚走到一进院,余年就皱起了眉,刘司平说余老太是由于心衰在梦中自然死亡的,可此刻弥漫在整个院落的浓重怨气说明另有蹊跷。
与此同时,余年还惊讶于这间宅子的布局风水。余家应当花重金是找高人给指点过,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处处精细缜密,怪不得余启怀多年来财运亨通。
可当余年的目光落到正房东侧的树桩时,微微皱起了眉,根据树皮的颜色和纹路走向,这应当是一颗有年岁了的梨树。
五树不进宅,这梨树就是五树之一,质阴招煞。余启怀既然如此注重风水,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再往里走,二进院就是余家为余老太设的灵堂。
巨大的黑白遗像摆放在正中,怨毒地盯着每一个走进灵堂的人。
余年也终于见到了原主的父亲,余启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