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1)

姜杏之记得等汴京城收到扬州大水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扬州城大水,当地官员镇压隐瞒不报,还是难民上京告御状,途经其他州府时被沿途州府的官员发现了,才惊觉大事不好,递了折子上报。

汴京立即派了巡官下去处理此事,但烂摊子铺得太大,往后数月,依旧还有难民逃往汴京城,许多官宦人家都在府门口安排了粥棚赈灾,她记得那时西宁侯府也做了这些事。

扬州有她生活了十三年的家,发生灾祸,她更是心疼。这世上**可防,天灾却不可挡,姜杏之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阻止这场灾祸。

那可是数百条人命和无数百姓的家啊!

看着眼前的早膳,姜杏之忽然没了胃口。

陆修元今日已经销假,开始帮着陛下处理政务,姜杏之只能等他下午回来再做打算,这会儿……

姜杏之漂亮的眼睛灵巧地转了两圈。

奉宸宫前殿于安的徒弟五福堆着笑迎上来:“奴婢给殿下请安。”

“五福公公不必多礼。”姜杏之笑吟吟地说道。

“哎呦,殿下可折煞奴婢了,殿下直接叫奴婢贱名就好。”五福忙摇头,他哪里当得起这称呼,被他师傅听见了,要把他头打掉。

姜杏之也不是头一次来前殿,前几日和陆修元一同来过,走进正殿:“我来太孙的书房看看,你忙自己的去吧。”

五福“哎哎”直点头,但只是指挥着侍女去倒茶,脚步黏在她身后不往别处走,他听了师傅的指点,打算在太孙妃面前刷个脸熟。

陆修元书案后有一排巨大的书架,每一格都分门别类地摆着各种典籍,简直就是个巨大的宝藏。

姜杏之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羡慕极了,不经想若是被外祖父看见了,定要赖着不走了。

她原本打算寻个好天,把外祖父母帮她准备的嫁妆里的古书拿出来晒晒,也学着陆修元这样摆起来的,如今想想,这雨估计也要断断续续下一个月了。

姜杏之收起不断地发散的思绪,按着陆修元教她的法子,在书架的书单上找到了一本介绍扬州地貌的书和几本记载着历朝历代天灾的史书。

也没有回永颐殿,就坐在陆修元的圈椅上,趴在书案上看起书。

香净将送过来的果盘和香茗摆到她顺手的位置,拉着五福去一旁候着。

姜杏之黛眉轻轻蹙着,看得很认真,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五福抬头看了眼姜杏之,转身往外走小步子迈得又快又轻,刚跨过门槛就迎面撞上了邵介。

好在他反应快,连忙站稳行了礼:“见过指挥使。”

邵介点头。

邵介以往也常过来帮陆修元去折子文书,只是近来他出现得少了,五福都有些忘记他的脚步声了,躬身领他进殿:“指挥使里面请,这会儿太孙妃也在。”

五福光顾着说话,没有注意到邵介脚步有一瞬间的错顿。

不察觉他们已经走进内殿书房,邵介看着伏在案首的皇太孙的新妇,冷眸轻颤。

姜杏之红发带束发,带着象牙冠子,饱满圆润的珍珠盘绕,云鬓贴着额角,娇容被衬得精致小巧,一袭鹅黄色的纤长薄衫更是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温柔娇美。

邵介神色冷漠,但心底的情绪忍不住波动起伏了一下,但他明白自己再肖想她便是失礼了。

他不该如此。

姜杏之沉迷书中,恨不得将所有有关防汛的句子都刻入脑中,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直到一旁的香净和初一向邵介问安,才抬头。

瞧见邵介赶忙往书里夹了一片竹叶,绕出书案,福身:“小舅舅安好。”

邵介却又拱手弯腰道了一声:“请太孙妃安。”

姜杏之羞窘地摆摆小手:“小舅舅你别这样。”她哪里能让长辈像她行礼。

邵介抿唇收起动作。

姜杏之松了口气,客客气气地请他入座,俨然已经有了女主人的架势。

邵介看她熟练地坐到书案后面,他猜测她可能不知道这小小的书案上有多少重要信件,稍个不注意,传出去,定能搅得汴京城动荡不安。

想到这里,邵介不知怎么的,一直悬着没有着落的心仿佛就定了下来,抿着的唇微松,端起香净送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

“小舅舅是过来取什么物件的吗?”姜杏之轻声问。

“嗯,来取一件标有‘甲’字标记的黄皮册子。”邵介点头,沉声道。

姜杏之望着他没有说话,眨了一下眼睛。

邵介从袖口拿出一个玉佩,姜杏之认得这个,这是道长时常带在公绦上的,这才将目光放到书案上,找了找,抽出一本册子:“小舅舅,是这个吗?”

邵介起身走到书案前,接过来,飞快地浏览了几页,“嗯”了一声,垂眸看她:“我先走了。”

姜杏之点点头:“小舅舅走好。”

邵介颔首,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

待邵介走了,姜杏之也抱着自己挑选出来的书册典籍回永颐殿,准备用午膳了,她原以为陆修元今日中午不回来,谁曾想,她刚吃了几口,陆修元竟顶着细雨回来了。

姜杏之一边欣喜地让侍女们添碗筷,一边拿着巾子帮他身上沾着的雨水,雨小风大,油伞有些挡不住。

因着两人身高差距,姜杏之脚尖点地,站不稳,一挪一挪的。

陆修元扶着她的腰,俯下身配合她,温淡的眼眸端看着她秀致的美人尖和鬓角,泛凉的手指轻轻勾了她微卷的鬓角,挽入她耳后,手指触碰到她的耳朵。

脚掌落地,姜杏之弯着眼睛嘻嘻笑了一声,偏头嗔了他一眼:“痒痒。”

陆修元唇角勾起笑。

姜杏之拉下他的手,另一只手攥着柔软的巾子拂过他的肩头,仔细吸了吸上头的水,反复几次,才擦完了。

并肩往桌案那儿走:“我还以为道长不会回家吃午膳的呢!”

回家,这个词在陆修元无声念了念,浅浅的眸子灼灼:“听邵介说,你一个人在书房看书,怕你觉得无趣。”

姜杏之心里甜蜜,摇着他的手掌:“不会呀!我有事情做。”

不过他回来也好,她正好可以同他说那件事。

用完午膳,雨又停了一会儿,陆修元原想和她出去散步消消食,却被她小手勾着玉带拉回了寝殿。

陆修元笑意然然,被她按在软塌上。

姜杏之自己寻了位置,勾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道长有多少时辰可以午憩呀?”小小的软软的个小姑娘,娇娇娆娆翘着细腿儿,悠悠地荡着。

时辰无定数,这自然是随着他自己安排,但他有自己的计划,并严格地遵守着,原本回来用午膳已经耽误了时辰,现在就应该立刻就回乾清宫。只

是软玉在怀,陆修元明知她本意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眼里还是闪过深意:“一个时辰,杏之想做什么?”

大抵是在床榻间见多了他这样的眼神,姜杏之一瞬间领悟了他的想法,舌头打了个结:“我,我有事情要说。”

瞧把小姑娘吓得!陆修元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勺,亲了一下她的唇角,无奈地道:“说罢。”

“道长可还记得我是如何猜到你的身份的?”姜杏之虚眼瞧他,小心翼翼地问。

陆修元神情一滞,若无其事地说:“不是杏之做了个梦吗?”

姜杏之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是呀!是呀!”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陆修元语气温和,眉眼低垂,却是格外认真。

“我又做了个梦。”姜杏之有些紧张,每次撒谎她总会心虚。

陆修元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不明的眸色,似乎是极感兴趣的:“哦?是什么?杏之说来听听。”

“那是个不好的梦呢!我梦见南边似乎是扬州亦或者是江宁府那边发大水,淹了房屋,好多人都没有家了。”姜杏之咬着唇,觑着他的神情,生怕他不信,又生怕他会找到她话里的破绽,紧张地舔了舔唇瓣。

“不过许是近来汴京城下多了雨,才做了这梦,总归是不吉利的,道长听听就好了。”姜杏之心慌慌的又补了一句。

他的小姑娘总是这幅赤诚的心肠,陆修元眼色更加柔和,心软了又软。

“今年的确是雨水过盛,南边沿江沿河,恐有水灾发生,月初扬州送来的折子中提到了水则碑水位上涨得比往年厉害,不过朝中已经发了折子,命沿江的几个州府加固河堤并派官员守涨。”

陆修元重活一生,自然不可能任由这本可以避免的灾祸发生。

有他安排,陛下也开始重视此事,调遣京官沿江河巡查之事估计也快了。

陆修元清楚陛下对他的培养和期待,此番巡汛极大可能会派他前去,而他也想趁此机会连根拔起陈家在南边的势力。

陈氏的长兄任三司使,盐铁赋税被他攥在手心里,扬州是个肥地方,不知道他在其中养了多少中饱私囊的废物,才导致上辈子扬州灾情严重到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愿意等到明年解决,接顺道一起安排了吧!

陆修元眼底冷淡。

今生不一样的事情多了,姜杏之以为这也与上辈子不同,放了大半的心,小声添了几句:“要多加固几丈,多派人寻查。”

陆修元应声,摸着她的脑袋:“是不是担心扬州的家,想回去了?”

姜杏之点点头,遗憾地说:“已经两年没回去过了。”她想如果他不是皇太孙,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攒到钱财,带着他一起回扬州了。

陆修元眸色幽幽,暗忖片刻,将方才的朝中可能派人巡视州府的事情讲给她听。

姜杏之听完只觉得开心,有这个保障,扬州一定不会重复上辈子的灾祸。

陆修元弯唇,笑了一声。

谁曾想第二日,姜杏之便得了陆修元被任命微按察使巡视沿江各州府防汛之措,她这才缓缓地明白昨日陆修元同她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也难怪他问自己想不想回扬州,原来他有办法呀!

姜杏之心中后悔昨日的不机敏,撑着面颊,手指哒哒敲着脸,想着怎么开口让他带自己去。

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错失良机。

“太孙想要什么,殿下便送什么呗!说说好话,太孙肯定不会拒绝。”阿渔看她这么纠结,脆声道。

姜杏之抿唇,道长要的可特别呢!

半个时辰之后,乾清宫侧殿,陆修元抬手让殿内商议事情的臣工们停下:“休息一刻。”

随后握着于安送到他手中的荷包去了内殿,坐在圈椅上,拆开荷包,看着里面的红绳铃铛,挑眉,低低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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