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黄昏,皮碢工序开始收尾,崔瑢见到了况廷风。“崔公子,我提前跟阿凡说了,这回由我来挑选菜肴。有葫芦鸡、泡油糕、杏酪酥、肥鸭炙、炸柿饼、天花毕罗、蹴鞠丸子、羊肉泡馍、胡麻肉饼、卤荷叶鱼鲊……”菊生掰着手指头,越细数越兴奋,全然不知崔瑢的脸色冰冷了又阴冷。“菊生,宁王殿下看起来不大欢迎我。”
况廷风笑道。语罢,菊生瞅了瞅崔瑢,好像还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她的崔公子,哪里有那么小气,一顿晚饭都舍不得邀请况寺卿。“菊生,这个馊主意是阿瑛出的吗?”
崔瑢低声问道。菊生听后,立即点头,逗乐了早已拉开靠背椅坐下的阿瑛。菊生现在能耐了,找她阿瑛背黑锅,脸不红心不跳地欺骗小白脸。“菊生,有什么事情,可以白天处理,就不要留在夜里。况寺卿日后是要娶媳妇的,你这么靠近他,会害了他打光棍。你看,你身边哪一个不是成双入对,唯有况寺卿落单。”
崔瑢轻叹道,飘絮风裁剪的小山眉凝聚着巫山云,芭蕉雨浸润的丹凤眼流溢出沧海水,仿佛离开了江南,生出无限哀愁。菊生最见不得崔瑢的忧愁表情,急忙扯了扯崔瑢的衣袖,奈何崔瑢像是不明白她的小动作,急得她附在崔瑢的耳畔,悄声道:“崔公子,我是看中了况寺卿的私生子身份,拉他当垫背的。陛下对况寺卿心存愧疚,必定乐意帮忙收拾烂摊子。”
这点小心思,崔瑢早已看破不说破。说到底,菊生舍不得连累他,教他感动。于是,一顿晚膳吃下来,崔瑢热衷于投喂菊生,摆明了秀足恩爱给况廷风看。况廷风要是介意,就不会答应菊生的请求,旁若无人地啃着胡麻肉饼,饮几口蒙顶仙山石芽茶。晚膳过后,崔瑢竟是带走了况廷风,独留菊生和阿瑛大眼瞪小眼。“菊生,你还没有告诉况郎君,你拥有鬼眼技能呀。”
阿瑛耐性差,起先发话,操着老油兵子惯常用的痞里痞气调子。“我有点信不过况寺卿。”
菊生小声答道。话音刚落,菊生挨了阿瑛一顿迟来的爆栗子。我去,况郎君行事光明磊落,不比小白脸更可信,菊生当真是猪脑子。子时,夜色寒凉,菊生已经习惯了崔瑢偶尔的不归家。她一气呵成,完成曾瑕玉俑,尔后给阿瑛倒满烧刀子。“鬼呀!”
曾瑕鬼魂乍然瞧见菊生,被菊生的丁香紫右眼吓破了胆子,不禁飘来飘去,发出刺耳的哭嚎。阿瑛脾气不好,胖揍曾瑕鬼魂一顿。“曾进士,是我,菊生。”
菊生笑盈盈,右眼流转淡淡紫光。曾瑕鬼魂被阿瑛捉着,凑近看了菊生几眼,方缓慢意识到自己的鬼魂身份,继而陷入深思,将他与菊生的苍白过往都捋了一遍。“菊生,你是鬼差大人?”
曾瑕鬼魂问道,打着颤音。“鬼差大人应该指的是黑白无常,我没有见过他们,可能休假了。我是菊生,拥有鬼眼技能,可以帮助鬼魂实现未了心愿。”
菊生插道。“做鬼魂,不能贪心,只能许一个未了心愿。”
阿瑛艳艳一笑。阿瑛唯恐菊生心软到底,将穷书生的未了心愿都应承下来。“菊生,我没有未了心愿。”
曾瑕鬼魂盯着菊生半晌,按捺住刚刚萌动的未了心愿,无奈叹道。“穷书生,你不会是想娶菊生吧?”
阿瑛挑起瑞凤眼,似笑非笑。曾瑕鬼魂见状,吓得忍不住再度上蹿下跳。曾瑕鬼魂推测,他刚才要是胆敢点头,赵瑛将军可以将他打成混沌形状。“阿瑛,莫胡乱开玩笑,都吓坏了曾进士。曾进士,别害怕,崔公子从来不插手我的璞玉记。”
菊生笑呵呵,自认为善解人意,还十分得意地眨巴了水杏眸子。“菊生,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曾瑕鬼魂略显犹豫。其实,他今生过得太糟糕,他并不在意死因。不过,他想同菊生多亲近几天,便随意抓起一个未了心愿。看着菊生为自己忙忙碌碌,感受从前不敢肖想的幸福,这才是他真正的未了心愿。“这就需要你毫无保留地述说生前事。”
阿瑛打起哈欠。她现在特别后悔,任由菊生挥霍着软心肠。“赵瑛将军,该讲的我那天都讲完了,剩下的是舅父补充的,也基本上没有破绽。我拿到一百两银子,雇佣一辆马车,一刻也不停留地上路。结果,马车中途出现故障,我不得不露宿野外。只不过走到护城河边洗把脸,就被人踹下去,然后死死地按住脑袋。那个时候,我悲愤交加,以为是长公主殿下容不得我。现在想来,长公主殿下的手段,远远比这个残忍。”
曾瑕鬼魂提起临康长公主,牙齿在打颤,流露出恐惧神色。临康长公主府里有一处院落,专门对付不听话的面首。“长安,你不是去长安碰过运气,说具体一点。”
阿瑛托着下巴,细细思忖后,眉头紧皱,语气愈发不耐烦。说具体一点?曾瑕鬼魂想到露水买卖,涨成粉红色。阿瑛见状,猜到曾瑕生前做了什么,有些无力地抚了抚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