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福宁殿。道长张混康正在与赵佶聊天。听赵佶说完自己的烦恼,张混康道:“我们上清派绝无此人,神霄派也未听说过,依贫道看,说不定就是偶得治疗恐水征方子的骗子,古方早有‘杀所咬之犬,取脑敷之’的治病方法。”
“这我知道,可疯犬难捉,捉到后一只疯犬也只能救几个人,此人的办法就容易多了。”
“那不如我们试他一试。”
“如何试他?”
“治病医人。如果他当真是小圣人,总有些仙丹妙药;就算没有灵丹妙药,也总有些医病的方子,就算没有医病方子,总能说出个一二来。”
“可即便是个江湖郎中,治病救人也能说出一二来。”
“这说与说,到底还是有许多差距。大家您想,一个江湖郎中所言,跟上天派来的小圣人所言,岂能相提并论?”
“那就尽快试他一试。对了,上次那事如何了?”
张混康拱手道:“贫道这几日夜观天象,是旧城东北方向冲了皇室子嗣。自祖宗以来,从不曾注意道这一点,才会令皇室子嗣稀薄。”
“我就说,果真有煞!那如何破解?”
“只消将那夷山更名万岁山,并以奇石繁花簇拥建成园子,大家与嫔妃常去游玩,便可多子多孙。”
“修建园林可繁荣子嗣,这再简单不过,可见祖宗也有疏忽的时候。敢问道长,园林以何命名,可有说法?”
“艮岳,华阳宫。”
说罢,张混康继续道:“此园关系到皇室血脉,切不可草草开工,奇石花草也不可以平凡之物应付,还请大家三思。”
“三思,当然三思。北方奇石千篇一律,还是苏杭人杰地灵,不仅多产美女,奇石亦多,且形态各异。只不过,从苏杭运奇石过来,终究还是劳民伤财,道长可有别的方法?”
张混康笑道:“大家知道为社稷百姓着想,就是百姓之福。大家福泽神州,要子嗣繁茂,百姓又怎会怪大家呢?”
赵佶不置可否,张迪忽然道:“那沈家园子就在夷山旁,号称以山景入园,坊间传说沈家园子风水极好。”
张混康问过张迪沈家园子具体位置,掐算一番后喟叹:“难怪难怪。大家说这沈易安就是沈家园子的老板?沈家园子风水的确好,地处龙眼,加上他名‘易安’,恐怕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大内啊!”
赵佶略慌:“这就是说,他是来替换我的?”
“并非并非,该有破解之法。”
张混康虽然年岁已高,但左不能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代替他在皇上跟前的位置,什么“小圣人”,想来是那沈易安标榜自己的。快刀斩乱麻,上清派才是正统道家。“还是那句话,我们一试便知。”
赵佶并未将这话认真听进去,此时满脑子都是奇石园林、万岁山艮岳、华阳宫等等,仿佛一副江南美景已经展现在他眼前。送走张混康,赵佶忙不迭让张迪宣李诫觐见。见到刚完成《营造法式》李诫,赵佶面露笑意,将张混康所言说出,让李诫着手艮岳设计。李诫听闻,想到的也是劳民伤财,但不能直说,便借口道:“还请恕臣无能。近日臣母重疾,怕没多少时日,臣日日在侧伺疾,日后……还要丁忧。”
“你母亲病了?”
“正是。”
赵佶心里啄嚒,李诫如今都六十多岁了,他母亲也算长寿的,如今重病,正是试探沈易安本事的时候。治得好,奉他做小圣人,治不好,那就别占了龙眼的位置,该下大狱下大狱,该充军充军,左不过是个大骗子。打定主意,赵佶对李诫关心道:“正好我知道有个人颇有办法,也许可以为你母亲瞧病。”
“臣谢大家关心。可臣母已经八十八岁,不敢奢望了。”
“百岁老人本朝也不是没有,瞧个病而已。”
听闻此,李诫不好再推脱,不管皇上心里打什么主意也只能应下。张迪被派去办此事,并命张混康在李府待命。因不好表明是大内之意,便假借宇文昌龄之手,特意去沈家请沈易安前往。宇文昌龄能猜到几分赵佶的想法,与张迪同去沈家的路上,就在思索如何提醒沈易安。到了沈家,沈通达说沈易安不知去哪了,让宇文昌龄松了口气,然而张迪有任务在身,不能这样就交差,便索性拉着宇文昌龄在沈家门口等待,沈通达见此情形,便将二人请了进去。因常有织造坊的婆子出出进进,宇文昌龄便好奇起来。沈通达见宇文昌龄虽然身着常服却蹬着官靴,张迪也是穿着不凡,便不敢隐瞒,带二人去织造坊参观。年底天寒,又刚下了场大雪,织造坊并未开工,正在按照沈易安的要求进行改造扩建。萧楚乐听闻有人来参观,为争取到订单,就里里外外给两人介绍一番,并拿出样品给二人详细介绍。宇文昌龄摸着羊毛和丝毛织品感慨万千。如果蚕丝在夏季能让人感到凉爽,那这丝毛织品就是冬日最佳选则。这沈小郎君若是被官家视为眼中钉,那可是太可惜了,有机会一定要跟官家进言,万不能铸成大错。这两日沈易安空闲时间都被李勇拿来教授剑术,不是蹲马步就是平举蹲马步,使得沈易安浑身酸痛,便着程禧前一夜灌醉李勇,趁他宿醉,两人才能乘马车上街采购年货。年底的汴梁城热闹非凡,沈易安脑海中却还有个未解之谜。李师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易安清楚记得,前世大学时期学到宋史时,教授花了差不多一节课时间讲李师师,什么“飞将军”“慈云观”也许都是讹传,最大的疑问却是李师师年龄。按照张先写李师师的词推算,李师师最迟也出生于1062年,而赵佶初次见李师师则是1109年,那时候李师师保养的再好也人老珠黄了。还有一种说法,来自南宋,推算年龄的话,李师师该是1090年左右出生。“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吟着晏几道的词,沈易安和程禧在青楼前驻足。“升平楼?倒有点像科举士人的客栈。”
“我查了整整两日,这间应该就是。”
两人由门而入,浓妆艳抹的妈妈一下子就拉过沈易安:“呦,好生俊俏的小郎君,头次来咱们升平楼吧?有可心的姑娘没?”
“李师师。”
沈易安轻吐。妈妈怔住,登时变了颜色,扔下沈易安的衣袖嗔怪道:“这是故意难为我呢?我们师师早就闭门谢客、搬去自己宅子清净去了,恁的你还故意来要人?”
程禧忙道:“妈妈,我们主人才来汴梁,慕名而来。”
“哦,那就怪不得你了。”
妈妈说着,又拍着沈易安衣袖,上下打量一番后问:“咱们有才有艺的姑娘多着呢,这边请吧。”
到了个单间,白墙以字画装饰,房内弥漫茉莉花的淡香,正中的圆桌上摆放仕女睡海棠花间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含苞红梅。沈易安坐定,妈妈拍手,鱼贯进来七八个女子,环肥燕瘦,各有所长,但相对应的便是各有所短,沈易安不禁摇摇头。程禧在桌上放下一纸交子,妈妈瞟了眼后,又领进来几个。沈易安再次摇头,随后起身道:“可有与李师师一较高下的?”
妈妈甩着帕子扭着腰肢道:“都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你若想要,李师师就一个,王师师、张师师偏就不行?。”
沈易安微怒:“你觉得的呢?刚刚那些,拿得出手吗?还真是你调教的,跟你都一样的德行!”
妈妈气地脸通红,但开门做买卖,哪有不受委屈的?为了争这口气,妈妈推这几个离开,不一会儿,又听门响,领进来一个年岁小些的女孩子。虽然十一二岁的年纪,但一眼可见她的聪明伶俐与清新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