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打脸第二的原则,吃得多说的少,但满桌子饭菜,竟然吃不出个所以然来。赵似只是象征性的品几口,时间都拿来跟沈易安私聊,见沈易安如此挑剔也有几分疑惑。“是不合胃口?”
“也不算,只是味道差些吧。”
沈易安如实评价。赵似微皱眉头,眼下的菜可是比沈家园子的炸鸡、烤串精致多了,该不会是这沈易安根本不懂吃吧?见小王爷和他的好友探讨吃喝,一众人免不了要就此展开话题。众人对美食的各种见解让沈易安大开眼界。原来《东京梦华录》所说的菜品那么少,原来《山家清供》介绍的宋菜那么单调……眼下这群人才是吃货中的翘楚、美食品鉴界的黑马、奢侈吃喝流的败类。也不知这些人是不是有吹牛的成分,沈易安只觉得自己格局是真小了,人家一顿饭就吃几百个鸡舌,一个羊头就留下一两不到的羊脸肉,其余的竟然就都丢掉了。堪比装逼大会的讨论渐息,李卿航终于能说上几句。他首先卖了个关子:“论语有云‘不时不食’依我看来,不时乃不鲜,不鲜则食之无味且易患病,所以所有吃食都讲究一个‘鲜’字。”
众人点头附和,言之有理。李卿航继续:“听闻如今东京满大街卖炸鸡快餐等,既不顾时令,还是过夜再烹,这就是不鲜,甚是不得我心,哪知追随者众,真是世风日下!”
赵似淡淡一笑,道:“沈易安,你如何看待此事?”
“嗯,何不食肉糜?”
赵似嗤笑,对众人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今日只说趣事。”
这是明晃晃讽刺李卿航奢靡成性,不懂普通人疾苦,本想卖弄的李卿航最终落得个无地自容,好在这话随即就被萧楚礼给接了过去。“无论季节,单说这个‘鲜’字就极有趣。所谓鱼羊为鲜,我就知道一道鱼和羊相得益彰的小菜,名曰㸇冻鱼头,工序简单,味道却极鲜,州桥夜市的吴记味道最佳,五十文一份,无论贵贱都能吃上。”
这是妥妥地给李卿航铺台阶,李卿航轻出口气,赞许道:“说得对,其实贱卖的饮食不乏尚品,还是要看做的人够不够用心。”
赵似被勾起兴趣,道:“我曾经吃过一次,味道的确鲜美,眼下可能寻到?”
萧楚礼感叹地摇了摇头:“我们萧家本来要请吴老板做家厨,哪知他突遇变故,人已经不知去向。”
“那……倒是可惜了,上次还是在端王府与众人同品,没人不喜欢这道菜。”
这句话信息量极大,众人登时一起惋惜起来,极尽所能地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以证明“贱卖饮食不乏尚品”的论点,以赞扬皇家的简朴。片刻后,大伙儿随着赵似一起惆怅,唯独沈易安面带笑意。李卿航略带怒意,质问沈易安:“沈老板,此事有什么好笑吗?”
沈易安感慨道:“我只是笑我好运气,吴记老板正巧我沈家园子长期做客。”
萧楚礼怒目沈易安,沈易安只笑道:“你对‘鲜’字颇有研究,我只对‘请’字有些心得而已。”
赵似不动声色,压低声问:“你说送我沈家园子终身钻石会员,还算话吗?”
沈易安温和一笑,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滞。为了再次替李卿航缓解尴尬,李远山只好揭开伤疤,重提李秉勋有眼不识泰山一事,并亲自斟茶再三给赵似赔罪。赵似抿了口李元山亲手端来的茶,这事便算翻篇了,婢女们也在此时鱼贯而入,将残羹撤去,端来上等茶点,将李卿航的尴尬也随之翻篇。接下来就是众人展示自己宝贝的时候了,大伙儿都憋着劲儿等待在此处的较量呢。各自面前都点好茶,屋子一侧的帷幕被拉开,后面出现一个台子,一个身着五彩羽衣的绝色女子正在抚琴。“给大伙儿助助兴……”李元山谦虚道。众人虽然都是见过世面的,依旧被这女子所惊艳到。她肤白貌美,轻盈的羽衣将其衬托的如同落入凡间的仙女,一颦一笑都带着不可侵犯的神圣;更令人惊叹的则是她精湛的琴艺。古琴的深沉悠远在房间里回荡,时而婉转清新,时而动人心魄,每个人都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不知不觉,沈易安随着琴声敲着拍子,当琴声停止时放察觉自己已然握住萧楚乐的小手许久。慢慢放开手,沈易安对萧楚乐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信……”女子款款起身施礼,众人方如梦初醒般。李元山嘴角挂笑,道:“这边是为大伙儿准备的见面礼,可喜欢?”
“岂止喜欢?简直妙哉!”
众人纷纷附和,也只有这样的气氛才配得上他们带来的珍宝。女子又坐回台上,开始一曲悠扬的《潇湘水云》。这行云流水的琴声中,商户的奴仆一个个走到台前,将各自的锦盒打开展示,要么是珍稀宝石,要么是根雕玉佩等,众人常常因此哗然,而沈易安则连连打着呵欠。不过是些身外物,除非大师之作,否则流传存世的可能非常小,在一个考古学家看来,这玩意还不如三星堆的一块骨头。见沈易安的不屑,李元山问道:“见过这么多珍奇异宝,沈老板有何感想?”
沈易安喝了茶,道:“我的感想就是——这些无外乎偶尔所得,说其神奇也无外乎是自然界的造化,或者大师们的造化,与在座各位何干?”
这触怒众人的话果然让大家愤愤不平。“这是我们的珍宝,可以传世,自然与我们有干系。”
沈易安指着手捧圆润东珠的齐老板道:“你们的?”
齐老板点头。沈易安起身,将这东珠拿过来,随意放到另一个人跟前,转而问齐老板:“还是你的吗?”
齐老板不懂其意,起身夺回放好:“自然还是我的。”
沈易安再次拿起东珠,这次直接放在赵似跟前,然后再问齐老板:“还是你的吗?”
齐老板尴尬不知所措,但如果能将东珠送给王爷也不乏是件幸事。“不是我得了,小圣人你说的太对啦……”“哈哈哈……你拥有的不过是铜臭钱而已,何时曾真正拥有过珍珠?那珍珠始终只属于贝壳。”
说着,沈易安将那东珠放回到齐老板跟前,打破他攀上王爷的所有幻想。来来来,各位,给你们也来堂哲学课,免费。有人沉思,有人不解,有人欲伸手护住自己的宝物。沉默过后,赵似忽然轻拍桌子:“说的好!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