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满脸都挂上了黑线。这不是封建社会吗?这女子为何能说出这番不顾颜面的话?见沈易安当真黑了脸,田小稻方觉自己说的轻佻,但是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小郎君。他与她从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身上就像带着迷魂香,自打她披上那迷彩披风的一刻,那迷魂香就已经深深发作。但她田小稻是谁?自小就钻研各种机关陷阱、绳套锁扣,虽然没用来害人,但是用来打猎一向都百发百中,他们贼窝都差点变成猎户;她一向向往外面的世界,直到这次偷偷跑出家门“自立门户”,方知道外面如此五花八门,外面的人也不像那些小动物那么单纯。“哈哈哈哈……”田小稻大笑掩饰:“你以为你是商人你就干净吗?你以为做官就干净吗?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是谁种着最多的田,拿着难以饱腹的粮,交着最多的税?!你以为山贼是哪来的?若是能吃饱饭,谁愿意做山贼?你就别自命清高了,你这样的伪君子我见的多了!”
沈易安并非不知,北宋末年时期,由于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带来的弊端日益凸显,农民的问题越发严重,城里的繁华是这时期的真相,农民吃不饱、流离失所也是真相,只不过那些画家没办法把这一幕画下来,以至于后世只有《清明上河图》《金明池争标图》这样的赞美画卷方能流传。但《水浒传》这样的后世之作,就已经能比较客观地反映当时的社会弊病了。这田小稻,貌似是方腊的前辈呢。沈易安走到田小稻身旁,双手搭在她肩头,田小稻不知沈易安何意,刚刚的傲慢瞬时被女子因害羞而引起的不安所代替。沈易安解开她胸前的斗篷带子,道:“我的衣服,不给山贼穿。今天我放过你,希望日后我们别再相见,否则我定然要送你去见官。”
说罢,沈易安拿下斗篷,转身带着人离开:“后会无期!”
田小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贼头子笑了起来。“笑什么笑?明儿就送你们去见官!”
沈易安几人整理被田小稻暴力翻过的马车,除了少了几块方便面、几根川味腊肠、一坛瑶池仙饮,并没少了其他东西。回想那俏皮自信的笑脸,沈易安心中隐隐作痛。这小小年纪的女子,竟然是个单枪匹马的山贼!然而她说出的那番大道理似乎又没有不妥之处,这个看似歌舞升平的年代,美滋滋过生活的都是有钱人,免税的是有钱人,免徭役的是有钱人,顶层的繁华全然凭借对底层大众的剥削,却依旧被后世歌颂为“经济最强盛”的朝代。与昌盛成正比的隐患,真尼玛的讽刺啊。沈易安有些郁郁,李勇以为这次可以上路了,没想到沈易安只是说山贼都清了,可以在山洞好好睡上一觉了。外面响起一阵哨声,沈仨三道那是驯马人在召唤自己的马;想必那三个马贩子已经在田小稻手上,沈易安想象这三人会有怎样的遭遇,会不会被田小稻咔嚓……可这三人明明看上去就是江湖中人,怎会轻易被田小稻俘获呢?沈易安想不明白,片刻后也不愿意再深究其中原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是。有沈六等人轮流守夜,沈易安在山洞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天亮时,却见所有人都倒在山洞里熟睡,火堆也早就冷了,没有一点守夜的痕迹。沈易安诧异至极,把大伙一个个扒拉醒,包括李勇在内,所有人都睡眼惺忪,清醒半晌才明白,他们似乎中了迷药。这迷药分量很轻,不至于给人留下什么后遗症,唯一的症状就是整晚都睡得很熟,对外没有一点反应。洞口的岩壁上,沈易安发现自己的匕首扎着一封信。取下来看,字迹潦草,时常有写错后被涂成的墨团子,但错字依旧不少,意思沈易安总算还能弄明白。信上唯三写的比较好的是“田小稻”三个字。李勇凑过来一起看信。信上说,她田小稻没有过杀人越货,还说她有能力要了沈易安这些人的命,但是她没这么做,作为山贼,她已经仁至义尽,下次再相遇,沈易安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李勇承认,自己对迷药并不懂,所以猜测昨晚升的火被动了手脚。李勇忙着去擦拭自己那嗜过血的剑;沈易安把信纸团成一团,丢进火里。贼终究是贼。对于一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男人来说,落草为寇也许还情有可原,可作为风华正茂的小女子,要单枪匹马自立门户,怎么也是三观不正的问题。沈易安无奈地笑了下,一个贼窝里出来的女孩子,又能有怎样的三观呢?远处观望到这一切的田小稻强忍着泪水,手中紧紧捏着从沈易安身上翻来香囊,指甲扣在了“沈易安”三个字上,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