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安溜达一圈,刚拉着萧楚乐坐下来休息,就见程禧匆匆来报:“刚有个辽国人,非要买观景台的望远镜,那架势,若是咱们不肯卖,怕就要硬抢。”
刚好过来的方景仁忙道:“今儿我也遇到个差不多的,非要买这两展车。”
沈易安随程禧和方景仁去观景台查看,对于他俩所说的这人,沈易安心中已经有了形象,就是那会儿跟方景仁说话许久的辽国人。望远镜里看不清这人的容貌,但可以肯定是个相当年轻气盛的人,敢如此在大宋嚣张的,恐怕不是一般的百姓或商人。到了观景台,见那辽国人还在,正紧紧拉着望远镜不放,蓝精灵没有沈易安的命令不能动手,只能将他团团围住,眼下的状况就是,这辽国人插翅难逃。沈易安走到跟前,打量这辽国人,不仅仅是年轻气盛可以形容,眉宇之间气宇不凡,有种睥睨天下的莫名优越感。这气质,跟某些时候的赵佶很像。两人对视片刻,沈易安开口道:“敢在光天化日下硬抢,想必来头不小。”
这辽国人抓住望远镜的手松了些,眼里闪过一丝阴骛:“喜欢就跟你换,用我的牛角刀。”
沈易安望了眼他别在头顶的牛骨刀,刻着契丹人皇室的图腾。“你说换就换,这是什么规矩?”
“自然是我们辽国人的规矩,你们中原人事真多。”
方景仁也认出这人,忙道:“就是他,刚才非要买咱们的马车,他不是不认得钱!”
这人目光一带,狠狠地瞥了方景仁一眼道:“我可没说过。”
方景仁还要开口,被沈易安举手制止。沈易安嗤笑了下,这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跑过来装傻充愣的。大好的景致,美丽的心情,让沈易安无心去探寻这人是谁、带着何种目的,一声令下“给我揍”,方景仁带头,蓝精灵助攻,对着这人一顿拳打脚踢。当这人抱头缩在地上,沈易安方举手下令停止。这辽国人缓缓起身,阴郁地目光细细打量沈易安一番,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好的。”
沈易安漫不经心地应付。当这人起身离开,旁边的蓝精灵们才纷纷议论起来。“他有功夫在身,不知为何没还手。”
“咱们也没真刀真枪地跟他打。”
“他一定会铜皮铁骨,我下死手打,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沈易安给程禧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程禧摸出个东西递给沈易安。这是一枚温润的汉白玉印章,材质上乘,雕工精细,看过那上面的篆体字后,沈易安轻笑着对程禧道:“你看,跟你一样,都是‘禧’字辈儿的。”
程禧勉强能认出其中的“禧”字,其余的勾勾条条,在他看来比沈易安画的图纸还难认。程禧追问这人是谁,沈易安没作声,交代程禧将这枚印章丢在附近的草丛里便是。这一日里,除了辽国人这个小插曲,一切都顺顺利利,沈氏集团收入颇丰,报纸的内容也变成“特刊”,将金明池和琼林苑的景色着重描绘一通,全然一副歌颂盛世的气息。刚好,圣旨也到了沈易安跟前,一则是派人监督审查《沈氏集团日报》内容之事;二来是赵佶表达收到礼物的谢意,并且诚邀沈易安前往大内品尝寒食节的点心。疲累不堪的沈易安无奈,只好收拾了一番,随着一个眼生的小黄门去了大内。沈易安累到一句话也不想说,那小黄门却总是似有似无地说这说那,听来总是在为沈易安面圣着想,包括近日大内有哪些风吹草动,沈易安需要注意什么,都隐晦地道来。本来不想开口也不在乎这些内容的沈易安不得不问了句:“张迪呢?你是哪个?”
小黄门忙弓着腰笑道:“张押班忙不开,着我来传,我是他新收的徒弟,小名叫杨戬。”
沈易安一怔,这是二郎神?后来想想不对,这是北宋六贼里的杨戬,和童贯一样,擅于谄媚主子,从太监做到太傅,为官时欺压百姓,坏到骨子里这么个人。按说,他可比高球更招人恨,在《宋史》里还有专门列传呢。“哦。知道了,你将来必然大成。”
杨戬眉毛舒展,乐呵呵道:“承蒙小圣人吉言,有您替我美言,小的不胜感激。”
“好。”
我特么跟阎王爷给你美言。沈易安之后这一路都被杨戬各种奉承着,拍起来那彩红屁简直一环接着一环,且有理有据,让沈易安都有种自己真这么牛逼的错觉。到了集英殿前,杨戬才闭了嘴,沈易安也颇为惊奇,这杨戬看上去虽然就猴精的人,却不是耍小聪明的,刚刚他拍的那些马屁,足以证明他对沈易安的所作所为了解甚多,想必是通过各种渠道所知,不仅有张迪,还包括李诫、宇文昌龄等人所了解的事。能把这俩人都哄得团团转,说明这人手段不一般,难怪日后史学家都要把他单独拿出来讲。沈易安刚以进去,就见赵佶正拿着望远镜对着他,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放下望远镜,赵佶迎上来:“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没想到小圣人这一去,竟然带回这么有趣的什物。”
“这还是骑牛老者指点的,只不过我不敢对旁人说。”
赵佶明显激动起来,拍了拍沈易安肩头:“果然如此,我就猜到了,可是我私下里问过李诫,他还说是你自己钻研所得,那时我就知你有难言之隐。”
“大家知道就好,所以外面有关我的传言,不可都信啊。”
“那是自然,除非你亲口说与我,否则我绝不道听途说。”
赵佶有讨论了一番望远镜的作用,终于还是落在军事上,让沈易安还是感到一丝安慰,虽然他早晚要说在西夏建厂之事,现在却不是时候,所以当赵佶问望远镜什么时候能给每个地方的军队都配上时,沈易安只是摇头:“遥遥无期。”
赵佶略诧异,细看沈易安眼神,似乎是有话不能说,就猜测这也是天机,知趣地闭了口,将话题转移到存中墨上。“小圣人快把我送你的扇子拿来。”
沈易安交出扇子,赵佶迫不及待地展开,用极细的笔在扇面上勾勒了一幅“秋日狩猎图”,图中有猎犬有苍鹰,有主人有随从,寓意已经非常明确。赵佶指着画道:“旁人只能在没折过的扇面作画,而我却能在折过的扇面作画,你可知为何?”
“因为存中墨。”
“哈哈哈,知我者,易安也!”
赵佶笑着,称存中墨是他见过最好的墨,颜色沉着,黑种带光,无论如何都不会晕墨,尤其适合细一些的笔。沈易安并不关注墨,他关注的是画的内容。看着那鹰那犬,沈易安并不好受,故意问赵佶道:“不知大家这幅画有何寓意?”
赵佶愣了下随即笑道:“没有寓意。我只不过借用苏大学士从前的一首词而已。”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擎苍又牵黄而已。”
“那老夫呢?”
“还在路上。我听王诜说,这几日就到了。到时候要在西园给苏大学士洗尘,等我见他他如今模样,再把他画上去。”
沈易安点点头,没再作声。赵佶能当皇上,绝对不是一时运气,他自小常在向太后处,聪颖过人是他的标签之一,沈易安清楚赵佶是在试探自己,看他的反应后,方才说这是借用苏东坡的词。他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是要沈易安惊醒,他赵佶才是主人,才是江山社稷的天子,他沈易安不过如同大黄和海东青一样,是帮他稳固江山之人。赵佶还要说什么,当即沈易安就称肚子疼,欲离开大内回家;赵佶却不肯,他知道沈易安此时心中不爽,所以赵佶那纠结的想法就在明示与暗示之间徘徊,最终无奈放下身份对神易安道:“这几日都不用上朝,我也闲的慌,明儿你陪我私访金明池如何?”
“嗯。”
“那做你的新马车如何。”
“好。”
“可否让李师师和落杏儿相伴?”
“行。”
见沈易安心不在焉地应付,赵佶略心慌,这似乎预示沈易安已经不愿意与自己再如从前那般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