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日，簌簌风雪并未止歇。
刚过午时，苏良玉帮着将李深的行李收拾好。
鼓囊囊的包袱，李深看着也没说什么，顺从的拿到了外面等着的马车上。
待到他再回来，苏良玉将昨日黎密送的药递给了李深，“昨日高人送的，他说药很好，我想给你带着。”
李深怔愣了一下，“我不会有事，老混帐的东西是好东西，你拿着，我才放心。”
苏良玉笑了笑，李深不接，她走上了前直接将药塞进了李深的衣襟，“我看了，里面有两颗药，高人该是备了你的，只是没有直说出口罢了。”
李深再次怔愣了一下，苏良玉也不要他回答，走去一旁的椅子，拿起放在一旁的给李深的帽子与手套，递给李深，“走吧，现在时辰正好。”
走出院门，外面惊了几天的风雪，已经是茫茫一片白，丝毫不见消融。
外街上有走动的人家，显得他们院门前的这动静并不突兀，只是个中情绪，喜忧自知。
李深牵着苏良玉的手出来，瞧见了苏良玉瞧对面喜乐走动人家时的怅惘，心里的愧疚与不舍亦是爬满胸膛。
他紧了紧苏良玉的手，突然想说自己晚点走，苏良玉却扭头催促起来，“上马车吧，人家马车等好久了。”
在马车上准备送李深出城的李源，抬起了脑袋，看着他哥和嫂子，眼睛也有些悠长，他也想他媳妇了，也不知她和父母在家好不好。
苏良玉再一次开口，“去吧。”
李深闭了闭眼，松开了握住的手，大迈着步子上了马车。
“一路顺风。”
“一路平安。”
随着马车动起来，三儿和简师傅的临行祝福响在耳边，李深却什么也没顾得去听。
他只看到苏良玉什么也没说，只下颔被她崩得紧紧的，似是在强忍什么。
马车已经调转了方向，李深还是没有忍住揭开了侧窗，对着苏良玉的方向大喊了一声，“玉娘，等我回来。”
马车拐过巷弯之前，他看见了苏良玉点头。
“哥，看不见了，你关上那窗户吧，我真是冷。”
李深靠在侧窗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李源却是受不住这往车厢里扑通扑通倒灌的冷风了，只能出声提醒。
窗户被关上，李深脸上的失落明显得李源都有些看不过眼，他捧着热水给自己暖了暖，打量了一眼又一眼，他哥居然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李源暖乎了身子，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哥，你要是舍不得嫂子，就好好保重了你自己，早些啊将这场大事做完了，再回来风风光光的将嫂子真给娶回了咱们家，爹和娘也都高兴。”
李深半响没出声，李源试探性的拿手在他哥面前晃了晃，被李深皱着眉头瞪了一眼。
顿时，李源只觉得自己对他哥的一片担心尽数付了无情之流水。
“哥，你想啥呢？”
“我跟你说话也不搭理。”
李深心情差得很，心头的焦躁无处发泄，脸上的凶意便也就出来了，“别烦我！”
李源噎了一下，被给气笑了，“你刚跟嫂子离开，你就这臭德行，我都跟我媳妇多久没见了，第一个年就没待一起，我找谁撒气去？”
被抱怨了一通，李深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整个人的情绪还是很躁动，而李源还在说。
“嫂子还给你做了什么手套之类的东西，我出来的急，我媳妇啥也没给我带，行李都是我自己收拾的，出来时她还在生我气！”
李源说着真是给自己说心酸了，李深也良心发现，被说的对自己大老远赶来帮忙的弟弟愧疚了几息时间。
“有爹娘在，你媳妇受不了苦。”
“你嫂子，就麻烦你多照顾了，回头我给你媳妇去老混帐手里淘换些对身体好的好东西。”
李源：……
看了一眼自己亲兄长，只觉得自己白费感情，这人心里眼里，除了自己那位嫂子没有其他东西了。
马车到了城门口，李深便下了来，早有人牵了一匹耐寒的好马在那等着。
“李大人，这里。”
此人正是邓韦，他早早就来了，本不该他做这送马的活儿，但他知道李深是要回去见梁将军，便决定自己过来了。
将马交给李深，邓韦托李深替自己给梁正礼问安，李深答应了下来。
梁正礼确实是还算不错的人物，邓韦对梁正礼的这份忠心耿耿，李深也算是欣赏。
难得的，他对着邓韦也多说了句话，“你与李源在此地做好事情，就是帮了梁正礼最大的忙。”
说完，视线掠过站的稍远些的一个人。
一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
“已然走到这一步，处于这个位置了，便一步都不能错了，可明白？”
邓韦眉头有些皱起，显然还是犹豫，李深却已经不稀得搭理他了，指点不通的人，没得浪费他的时间。
李深直接转头看向了李源，“交给你了。”
李源还没有答话，李深话里所指的那个人已经主动上了前来，“不劳你费心了，郑某并不是你想的那般无廉耻之辈，你走后，我马上也会走了。”
“今日，只是过来送送李大人。”
李深眼神里讨厌丝毫不曾掩饰，“你我并无交情，若实在说起，该是仇恨才是，你来送我？呵！”
被嘲讽，郑石也并无动气，单薄的眉眼在风雪之下愈发显得单薄，整个人就好像被拿掉了精气神一般。
李深并不可怜他，郑石也不需要李深的可怜。
他只是过来想跟李深说说话。
“李大人说的对，一步错步步错，我错了，所以到了如今这地步，但我希望，李大人不要错。”
“李大人以前其实也错过，但你运气好，可是，人不会一直运气好，李大人也不可能。”
“祝你平安。”
郑石丝毫不管李深的脸色有多难看，他好像真的就是来说几句话，将他要说的说完了后，也没跟谁打招呼，自己便离开了。
李深的眼里蒙上了阴霾，眼见着就要对郑石动手，李源赶紧拉住了自己兄长。
“哥，你赶紧启程吧。”
“嫂子都没舍得耽误你时间，你这会子没必要跟不相干的人在这浪费了时间。”
“你这会子要是在这里耽误了，还不如在家多呆会儿。”
李深敛了眼里的杀意，翻身上马，“李源，记得我交待你的事情！”
在自己兄长认真的再一次嘱托下，李源也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瞧见了自家兄长头也不回的出了城门。
马蹄声远去，李源也有些怅惘，偏头看向同样目送的邓韦，“邓大人，以后就靠你我了。”
李深走后，苏良玉回到院子里，在正房的炭火前烤了许久的火。
期间，她一句话也没说。
简师傅和三儿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不敢同她搭话，只静静的陪着她。
屋子乃至整个院子里，静谧得不行，炭盆里火星子的声音清晰可闻，院门外其他人家走动的声音与嬉闹，亦是可以听见。
这股子安静沉默，一直延续到了李源送完李深回来。
“嫂子，我哥出城去了。”
李源此时也是硬着头皮来的，但是他不来也是不成的，再怎么也要过来跟他嫂子打声招呼才行。
而且，他还另外有事要过来跟他嫂子商量。
苏良玉心里并不是很难过，人走之前，她的情绪更严重些，人真的走了之后，她只是觉得有些空荡荡的，不想说话罢了。
李源过来跟她说话，她又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当然不会借着情绪叫人为难了。
“真是辛苦了，外面那么冷，你快坐下来烤烤吧。”
苏良玉让了位置出来，请李源在一旁坐下，她知道李源是读书人，惯是守礼懂礼之人，她若在旁，李源恐会碍着礼数不坐自己旁边，便自己提前挪了位置。
李源注意到了苏良玉对他的照顾，不敢拂逆好意，连忙谢过坐了下来，叫住了还要给他倒茶的苏良玉，“嫂子，你别忙，我在马车上灌了好些热茶了，这会子实在喝不下去了！”
见苏良玉停了手，李源才松了口气，幸好他哥走了，否则叫他哥看着，自己不定要被怎么在后面追黑手了。
“嫂子，我这里还有一桩事情要跟你商量，不知道我哥事先跟你们提过没。”
“府衙里的后院年前的时候，我哥就寻了人在归置整理了，他将后院辟成了两块儿，在最里面的位置给你们弄了个小院子，现今已经完全都弄好了。”
“里面什么都有，物件摆设，都是新购置的，虽说是小院子，但比现在这个院子还是空间稍稍大一些。”
“主要还是安全，府衙里面，日夜都有衙役防守巡逻，一般的外人也进不到后院，尤其是现在，府衙的守卫都换了我哥给留的人，能叫放心。”
“我想着嫂子你们能搬进去住。”
“这里比较偏，我哥走了，嫂子你们在这里住着实在不安全，我也放心不下来，所以，嫂子你们看觉得怎么样？”
苏良玉看了简师傅一眼，点了点头，“这事，今早上你哥跟我们说过了，我们没意见，只是要麻烦你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搬。”
听见苏良玉一口答应了，李源松了口气，“嫂子，也不至于太急，赶在初十启衙之前搬进去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