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漫长的街道上人烟寥寥。今日是那位传说中的女玄探竞拍探案权的日子,大半个皇城的人都跑到东街明月大酒楼去了。
因此,这条平日里也算热闹的街市,显得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位年轻的男人正低着头,他穿着价值不菲的紫色华服,头发束冠,戴一张银色面具。他只是简单站在那里,却有一种奇特的摄人心魂的力量。总有人不死心想要好奇他那面具下的容颜,是否真如传言,糜烂不堪,脸上长满了奇怪的浮状物,像极了游蛇在上面走动。
不过,那些人好奇归好奇,基本也没什么敢动手去尝试拿下面具的。因为但凡敢试图尝试的人,都已经死了。
上一个能在他身侧入眠的女人,有也仅有一个。但她也死了。
顾北云这几日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毕竟凝霜可是少见的能和他共享秘密的女人,可惜她已经死在了自己手底下。
最近他是有新的,觉得新颖好玩的女子。但那个女人,可不是能够共享秘密的呀。
“唉,可惜了。”年轻伟岸的穿着华贵的男人,拿着一把扫帚,叹了一口长气。
他是最近太府寺刚走马上任的太府寺卿,掌管有关皇城市场运营、价格管控等工作。但他,亦挂职了太府寺不起眼的清道吏。
他同寻常的清道吏一样,需要打扫街市上的卫生。
但他不同于其他寻常的清道吏,相反,他更像是某种事情、某些人物的专属清道夫——只等着需要他帮忙的人出现。
也不知道他拿着扫帚,瞎转悠了多久。突然听见了远处传来争吵声。
“求您了!求您不要拿走!那是我全部的身家了!我的孙女还指望着这笔钱能够看病……”
说话的是一名老妇人,她的嗓音非常沙哑低沉,几乎带着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然而她乞求的那个人,似乎非常不客气。
“死老娘们!叫你把东西给我!就这么简单的事很难嘛!”说话的是一名中气十足的壮年男子。
“求您了!求求您了!”
“妈的你个老不死的狗东西!居然敢咬我!”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都吵到另一个拐角处,还在忙于清扫大街的青年男子了。
顾北云银色面具下的眼眸闪了闪,似乎颇为满意。
他又低下头,继续听着隔壁拐角的动静。
他只是旁听,却仿佛能把那里所有的画面都想象出来。
“不要拿我孙女的救命钱!”老妇不肯把东西交给那位街头突然遇见的壮年男子,她死命地上前,用尽自己的力道对着那位歹徒又咬又拽,企图保护住自己的包袱。
然而她年龄大了,本来力气就小,再加上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壮年男子。因此老妇对他的捶打,不仅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还像挠痒痒。
老妇人面前的男人穿着普通布衣,但蒙着面,显然今日出门,图的就是打家劫舍的意图。
要知道今日人流都汇聚到明月大酒楼去了。因此他特地挑了这个时机出门,就指望着街头随便来个小羊,然后狠狠宰他一顿。
哪里想到今天出门瞎逛悠遇见的,不只是只羊,还是老肥羊!手上好巧不巧的,还拿着什么孙女的救命钱,要赶去药铺找大夫给她孙女治病!
只是做梦都得笑醒!
男人虽然蒙着面,但也挡不住他那黑色蒙面巾下,几乎要溢出来的贪婪面孔。
“给老子拿来!你个老东西!”男人说着,一把抓住了那包袱,然后狠狠拽了过去。
老妇人哪里比得过这名男子的力道,一下子就被夺了过去。
男人将包袱拿到手后,立马打开了包袱,然后取出了里面的银子,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看得他眼珠子都亮了。
“哈哈哈!”男人虽然蒙着面,但整张脸还是笑得乱颤,“哈哈哈!老太太!我谢谢你老太太!我一定拿着你这钱到处吃喝玩乐!嫖女人!”
男人说完将包袱又合上,然后藏在了自己的衣兜里,转身就打算离去。
然而老妇人怎么可能放过他!那可是她孙女的救命钱!她孙女现在还高烧不断!
眼见着包袱里的钱要被拿走了,老妇情急之下,整个人上前扑了上去,狠狠咬住了那男人的手臂。
男人吃痛了一声,猛地甩开了老妇。老妇孱弱的身体摔在地上,一下子跌倒了,然后全身撕裂得难受,再也站不起来。
男人似乎还不解气,还走上前去,对着老妇的肚子,还有肩膀、脸部,一连踹了好几脚。
“你个狗东西还敢咬我!你算个鬼东西!我踹死你我踹死你!”
“滚开!你个狗东西!”
壮年男子说着又狠狠补了一脚,那一脚下去,老妇人本来疼得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断没了。老妇人也跟着闭上了眼睛,然后昏了过去。
壮年男子也懒得去查看老妇人到底死没死,直接啐了一口。
“妈的,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倒霉劲的。”说完拍了拍双手,整了整衣服,然后转身,哼着小曲离去了。
近来皇城那位女玄探的事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因此恶徒们犯案时,也没存侥幸心理。相反,出现了这位女玄探后,他们心态反而更为嚣张。
反正迟早都会被抓,还不如放肆玩他一把。
壮年男子也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女玄探,亦或是三法司抓到,索性决定被捕前,吃喝玩乐一把。
他今日本就打算抢了钱,然后前往潇湘楼潇洒快乐一回。没想到托这个死老太婆的福,他不仅能潇洒,还能豪一回。
早就看不惯潇湘楼那些妓女狗眼看人低,每次去消费都按照给价高低,分眼相待。达官贵人一去,她们恨不能撅着屁股,由着达官贵人们随意拍打。
他这种清贫出身的一去,个个那叫一个清高如白莲,仿佛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清贵的官家小姐,两个鼻孔看人!
嘿嘿,今儿个带着这么一大笔钱!她们还不得给个个体贴温柔,和他缠缠绵绵起来!
壮年男子想着,非常满意地离去了。
他离去后,顾北云朝着那名老妇走了过去。
原本昏迷的老妇,此刻终于又恢复了些意识。
她在视线朦胧中,终于看见一个穿着华贵的男人朝她走来。
“官爷……官爷……求您……求您帮我要回那笔钱……”
她被打得浑身疼痛,气也喘不过来,但她首先想到的不是求来人救自己,而是请求要回那笔钱!
因为那是关系她孙女的救命钱啊!她是老了,不中用了,就此去了也没觉得有啥。但她的孙女!她可爱的孙女还那么小……她孙女决不能有事!
“官爷……”老妇人的视线随着男人的走近,终于清晰了许多。她看清楚了这位男子的身份。
即使她从没见过他,但她也听闻过他的身份。据说当今陛下的几位皇子天生患疾,而最爱的四皇子,因脸部残缺所以时常带着一个银色面具。
老妇人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后,眼底里露出了一点欣慰的心态。
老妇人想着,伸手抓住了面前穿着华贵的男人的裤脚。
“殿下……四殿下……麻烦您帮我把那份钱要回来,我家是负责做街市小糕点生意的。殿下您还挺喜欢我家的糕点的。”
顾北云被人抓着裤脚,心底里一阵不舒服。
但是老妇人这番话倒是让他想起来,哦,傅家糕点。他确实还是挺喜欢那家糕点的。
那还算是老熟人了。
多好呀。他平日里最喜欢老熟人了。
“你是负责做糕点的那位吗?”男人好听的低沉嗓音,在此刻听来,令人感到亲切。
“主要负责打点下手,主要是我那媳妇——”
老妇人话没说完,顾北云嘴里念叨了一句,突然骤然起红光,犹如焰火燃烧,格外鲜艳。
那红光闪了一下,那名老妇人被当场绞杀了。
老妇人彼时的眼珠子还撑圆了,可惜却再也转动不了。她那临终时错愕的表情表示了她内心里的困惑。
她实在不知道这位尊贵的四皇子,为何一定要她的命。她虽然被那歹徒打得浑身苦痛,但她始终还吊着一口气。
她相信只要自己来得及被救治,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来人却把她杀了。仿佛特地就等在这里好久了,就等着补足这最后一局。
这便是顾北云这位刚上任的太府寺卿给自己安排的清道工作了:负责在所有歹徒犯罪后,补上最后一环。
这才是完美的清扫工作不是么。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犯事之人,却在犯事的时候手脚不干净,导致后患无穷。再者说了,不死人的案子,那有什么意思。
老妇人死后,那魂魄脱离了身体,仍然不忘向眼前这位残忍的凶手求助。
因为这是她唯一能请求到的人了。
“殿下!今天的事,不管是何人向老身问起,老身都不会说的。还请殿下,一定要帮我把那笔钱要回来!
殿下!老身这条命不值钱!但还请殿下救救——”
那可怜的老太太的魂魄,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被眼前的男人,掌风一起,彻底打成湮灭了。
“吵死了。”顾北云杏核般的眼眸闪了闪,眼底里满是厌恶。
穿紫色长袍,身份尊贵的四皇子刚起身,却看见街头拐角处,出现了一名同样穿着华贵的男人。
顾阳景站在拐角处,板着一张脸,冷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