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别再卖关子吧。」
小刚说话边看客运,一会没注意已经绕过山腰,往山顶而来。
「幸好有你姑姑,省下很多时间调查。」
「上回见到姑姑是......」小刚歪着脖子说:「表哥结婚时。」
「你爸有几位兄弟姊妹?」
「奶奶生四男一女,我爸最大,姑姑最小。丧礼上没出现,我以为她不来。她和我妈的感情最好,姑丈还是我妈牵线认
识。」
「你睡着后,姑姑才到。本来以为睡一下就醒,就不叫你。结果你一睡就好几天,要不是她,身体早发臭了。」
「姑姑说了什么?」
「阿祖还有一位弟弟。」
「真的?人在哪?」
「已经往生,阿祖那时13岁。」
「怎么死的?」
「跟着阿祖挑菜去市场卖,阿祖忙着招呼客人,没注意到弟弟爬上街。等到发现已经太迟,直挺挺撞上脚踏车。」
「当场死亡?」
「车轮辗过头,伤到脑干,送到医院已经不治。」
「阿祖一定很伤心。」
「更糟的是,家中只有这个男的,大家对祂疼爱有加。阿祖心里不好过,相当自责。」
「阿祖很看重家人,清明重阳一定准备牲礼拜祭,祠堂更是打扫的一尘不染。」
「自责以外,父母也对祂不谅解,最后还将祂赶出家门。」
「农业时代不是都生好几个养着,再生不就好了。」
「很遗憾,阿祖的妈妈生育时伤到子宫,差点连命都送去,已经无法再孕。」
「只能说一人一种命,出这种事没人愿意。」
「想找替罪羔羊吧,让心情好受点。」
「阿祖去哪了?就没再回去了吗?」
「阿祖离家半年,再出现,祂怀孕了。」
「怀孕!祂最多只有14岁,曾阿祖岂不是更生气?」
「错了,祂们原谅阿祖。」
「为何?」
「阿祖承诺扛下延续香火的责任,且保证日后定有人拜祭。」
「不会吧,这么离谱的事。」
「对有些人来说,香火比什么重要,现在不也很多爸妈催婚子女,他们所为跟阿祖其实是一样的。」
「说的也是,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很难拔除。」
「从奶奶到你爸,再来是你,阿祖都没忘记这件事。」
「听完你这样讲,我反而不讨厌阿祖,还觉得有点可怜。」
「你用『可怜』形容,我倒不讶异。」
「祂是差点把我妈逼疯,可也相当疼我。」小刚思考如何形容这种复杂情绪:「人都有两面,对我妈来说是仇人,对我
来说却是无害的老人。」
「或许这就是伯母没说出实情的缘故。」
「这些事,要是能听我嘛亲口说就好。祂什么都不说,也很让人困扰。」小刚抓着头发,满脸无奈:「小孩不懂事就算
了,我都已经这么大,她也没打算跟我坦白。」
「别怪祂,我是外人不用顾忌,祂好歹算孙媳妇。」
「所以,是谁跟阿祖姓?」
「当然是你奶奶,你都没发现她跟阿祖姓吗?」
「对耶,祂跟着阿祖姓陈。接着,阿祖又要抽猪母税,爷爷反悔,才改成拜牌位就好。」
「这样,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
「懂,那好,阿祖的承诺由我继承吧。」
「等等,你这家伙,胡说什么!」
小刚嬉笑间,四周气氛突然变得不对劲,一道光突然从远处射来,直直击中他。「小刚!」
阿平和郁两人异口同声,小刚登时从原地消失不见,留下错愕的两人在原地。
「可恶,好不容易走到这!」阿平一拳捶电线杆,手却像没知觉,丝毫不觉痛。
「真是的.....」郁坐在地上,捶双脚放松。
「等他上来吧。」
「哎,怪我,才会搞成这样。」
「怪他才对!」
这里是念域,由阿祖和小刚母亲的念织成的扭曲空间。
念域与现实世界平行,周遭景物有如墙上投影,看得见摸不着。不过,前进的路只有一条,按着走便不会迷路。
路所以会出现,全赖阿平在被拉入念域时,紧急抽出恶尽,插入空间缝隙,恰好成为出口方向,但还是得想办法到达那
里。
念域内,感觉不到时间流动,只能从地上太阳斜影的角度,推论时间。阿平少时寒暑假在山上修习,练出一身野外求生
本事,反成了现在的救命绳。
「我们在这待多久?」
「已经一天。」
「继续下去对身体有影响吗?」
「原则上不会,除非有人将恶尽拔起。」
「那会怎样?」
「出口消失,我们永远困在这。」
两人进来后,在路上发现昏迷的小刚,将他叫醒。想赶快离开,却事与愿违。念域里,绝对不能许愿,不但会强化念的
效力,小刚也会被拉回原点。
失败几次后,这回进展顺利,好不容易向小刚交代完来龙去脉,且离目的地只剩几步,想不到还是败给小刚的一口快
嘴。
「下去接他吗?」
「不用,只有一条路,让他自己走。妳都走到脸色苍白,还是省点心吧。」
「说的是,为那家伙累得要死。」
阿平的左手微微发痛,定睛一看,手上的青筋浮出皮肤,好像用力握着东西不放开。
「手没事吧?」
「还行,麻了而已。」
阿平盯着远方不放,双目有如一对猫眼,散出寒光。郁就算是认识多年的朋友,看见还是会害怕。
「还远吗?」
「就快了,等会他上来,废话不多说拖着他走就对。」
念域里还有一项规则,若小刚不在,其余两人便无法继续前行。这时,除了原地不动,便只有往回走的选项。
「会不会迷路啊?这么久还没出现。」
「放心吧,他哪都去不了。」
话才说完,远眺已经能看见小刚的身影,他独行在山路上,表情局促不安。
「叫他吗?」
「再让他担心一阵,这一切可都拜那家伙所赐。」
「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
「愿牵涉到对等利益交换,除非等价关系消灭,否则很难除尽。」
「现在没刀,到时需要除念怎办?」
「念域中,我直接使意识流斩,何况手上还有一把刀备用。」
阿平秀出右手,若他没讲,没人会发现握着另一把刀。
「事出突然,你反应竟如此快。」
「不行也得行,可偏偏抽到这把最重的。」
「刀叫什么名字?」
「『王诛』,四把刀中最重最难使的,我也没把握完全驾驭它。」
「他好像看到我们,跑过来了。」
小刚奔来,沿路大喊阿平和郁的名字,欣喜若狂。嘴里喘着大气,还想说话。
「阿........小........」
「行行好,这地方要是一个气上不来,可就真的嗝屁。」
「你.....还说!怎么没等我,害得我找你们好......苦!把我丢包在山上,要死了!」
「你受这点苦也是刚好。」
「刚......什么好!一阵子没见你,说话还是一样冷漠。」
「你以为我会给你热情拥抱啊!」
「那倒不必,要抱也是抱小郁。」
「我也不用,赶紧走吧。」
「等等啊,这里是哪?」
「看也知道是山上。」
「记得在老家丧礼办完累得睡着,怎么一觉醒来人就在这,难不成被魔神仔牵着走?」
「那你看我们是人还是鬼?」
「有影子,是人,少吓我。」
「快走吧,别浪费时间。」
「这方向是往客运站,四点是最后一班,我看看时间。咦,表去哪了?」
「老宅吧,反正一只表再买就有,下趟回来再拿未迟。」
「这时候走,老家的事都还没打理好。」
「放心吧,有你姑姑。」
「我姑姑来了?」
「恩,多亏她才有人帮我们开门张罗一切。」
「那就好。」小刚一个转头向郁撒娇:「小郁,想我吗?」
「想是想,但已经看你看到不想看了。」
「怎么这样,该不会是趁我不在另结新欢?」
郁停下脚步,故意吊他:「是有新欢没错。」
「我才离开几天,妳就变心。」
两人陪着小刚沿路乱聊,分散注意力,拉着他先离开念域再说。
「上次我见到姑姑是表哥结婚,不知道脸上的疤还在不在。」
「什么疤?」郁问。
「她爱美,跟风去整形,山根还有下巴都动手脚。」
「多久前的事?」
「一年有。」
「疤痕应该半年就消,不会留到现在。」
「手术有点小失败,下巴中间凹下去,活像个屁股标志。」
「喂,这样说长辈太恶毒了。」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爸。她小我爸6岁,现在应该也六十了。」
阿平停步,小刚煞车不及直接撞上背。
「走的好端端,干嘛停下来?」
「你说几岁?」
「六十啊!搞不懂姑姑想什么,与其动山根和下巴,还不如打玻尿酸或肉毒杆菌,鱼尾纹、法令纹,脸上该有的纹全都
出笼,她连遮都不遮,还说这是自然美。」
「你还有其他姑姑吗?」郁问。
「我爸就一个妹妹。」
「别的亲戚呢?例如舅公的女儿,那也是叫姑姑。」
「舅公,人都跑路不知道死去哪。阿祖去世以后,那边的亲戚就没来往。有的话,走在路上,搞不好还会演笑问客从何
处来的剧码。」
「姑姑跟谁像?」
「爷爷。我家的公厅墙上有挂照片,爷爷是龙边右侧数来第二张,旁边是我妈。」
阿平仔细回想,他对爷爷有印象,见到时也跟郁说过同样的话。
「爷爷长得也像你?」
「对,就是那张,所以我和姑姑撞脸。」
「这不可能啊......」
阿平和郁异口同声,脸上表情同样震惊。
「干嘛?我长得像也很合情理,都是一家人。」
「我们见到的姑姑跟你爷爷一点都不像。」
「难不成又去整形?」
阿平又问:「所有人的照片都有挂吗?」
「都在,长辈挂厅堂,平辈或晚辈在隔壁。」
「那阿祖长得跟谁像?」
「当然是奶奶啊,母女同个模刻出来。」
「奶奶照片在哪?」
「对面,虎边右侧第一张。」
「可有留位置?」
「没有,丧礼前我打扫过,排得整整齐齐。」
「可有一处是空的。」
「不可能。」
「虎边左侧第二张原本是谁?」
「我想想,是......」小刚想个半天,终于想起:「阿祖。」
「你确定?」
「确定。」
「按顺序排的。」
「那是几岁的照片?」
「几岁?嗯......记得阿祖去世时,照片找很久,总算从一张家族合照撷取出来,大概五十吧,身上穿着白色裙摆有圆仔
花绣的洋装。」
年龄、外貌及服装都符合,阿平和郁两人不禁傻站在原地,怀疑自己是否见鬼。不过才一下,阿平立刻回神:「生
灵。」
「什么东西?」
「生灵不会因为人死就消失,她是独立的。」
「阿.......」
郁发不出声,手颤抖地举起,指向前方,来人正是伪装成姑姑的年轻阿祖。
「退后。」
小刚不清楚状况还想追问,郁赶紧将他拉走。
「为何这么紧张?」
「我们在老家见到的就是她。」郁回答。
「这有什么不对?」
「你看清楚她像谁?」
小刚眼睛睁得老大,声音也开始发抖:「小......郁......」
「干…...嘛?」郁也害怕得说话颤抖:「你有话慢慢说,别吓我。」
「她长得好像......阿祖。」
「刚才不就跟你说了吗!我们见到的人就是她!」
阿平挡在最前面,思量下一步。
「要走怎么也不说一声,喔小刚也在。」
阿祖朝他们靠近一步,他们就往后退一步。
「能够进入这里,妳肯定不是人。」
「人?这就要看你怎么定义。」
「开门见山说吧,妳想干嘛?」
「这里还有很多事需要小刚帮忙,他得留下。」
「这点不成立,相信他也没有跟妳走的意愿。」
「对,我不回去,我妈叫我没事不用回去,我听祂的。」
「祂人都走了,是不是该听另一位长辈说的话。亏我从小呵护倍加,你卡在产道时还拉你一把!」
「产道?」
「这事说来话长,之后再慢慢告诉你。」
阿祖出现以后,阿平感觉到恶尽的力量正在削弱,决定放手一博。
「既然不跟我走,那就用抢的。」
阿祖动作比阿平想像中还快,一下就拉近距离。阿平压低身子,视线随着对方移动,右手见不到刀,手却实在握着。
抓准时机,他一跃跳向空中,做出抡刀就砍的模样,可刀比他想得还沉,光是举起就痛的他手腕发疼。露出太大空门,
反被阿祖利用机会朝他身体一踢,重摔在地。
「还有刀呢,可真危险!」
阿祖看上去五十出头,脸上露出阴险的微笑,下一秒抬脚,踩在阿平手上。
「疼吗?怎么不叫?」
「怎样痛,我都不会松开的。」
「那这样呢?」
阿祖左右脚交替,轮番重踩,虽在念域,可意识伤害等同于肉体,阿平痛到快昏去。郁看不下去,不顾自身安危上前帮
忙。
「小郁,别来!」
郁冲向前,用身体将阿祖撞开,险些重心不稳跟着跌倒。
「好痛,我还以为这里不会痛。」
「意识互相冲击还是对肉体有影响,千万小心。」
话没说完,阿祖已经从背后架住郁,右手直接锁喉,闷得她气上不来。小刚见不得郁受伤,鼓起勇气冲上来帮忙,却被
阿祖一脚踹开,摔倒在地。
「弱死了。」
「什么?」
「阿祖说你弱死了......」
「好了,你们三个,乖乖的不要再抵抗。小刚跟我回去的话,我就放你们回家。」
「我们三个要一起走,听懂了吗?妳这老妖婆!」
「看来妳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郁被用力甩开,人翻一圈跌在地上,尖叫一声,抱着肚子痛苦不堪。
「喂!老妖婆!」
阿平出声转移阿祖注意力,暗示小刚趁机带走郁。
「再敢叫我老妖婆就死定了!」
阿祖横手抓起阿平头发,想将他头往地上撞。阿平的手更快,抡起刀砍脚,痛得她跳起来单脚跳。
「啊啊啊啊啊~~~~~」
「怎样?这记好受吧!」
「你这杀千刀的!」
「确实是杀千刀。」阿平从地上站起来,盯着阿祖冷笑:「『王诛』就是用来压碎骨头的钢刀,妳脚筋断了吧。」
「瞧,我不是没事吗?」
「呿,没想到还有这招。」
阿平忘了阿祖是念化成的生灵,在念域中几乎无敌,除非找对工具。
「阿平,小郁的脸色好苍白,该怎办?」
阿平心生一计,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试试。
「老妖婆,妳不是想要后继有人?」
「我这不就在要回继承人,还有到底要叫我老妖婆多少次!」
「那曾曾孙要不要?」
「曾曾孙?」
「小郁肚子里有小刚的孩子,妳方才可是重重摔她呢!」
「真的?」
阿祖推开小刚,表情疯狂地摸着郁的肚子。
「妳真有了?」
一天前,阿平正要除掉钉子上的念,抡刀砍下去,激烈冲击下形成空间缝隙。郁本不会受影响,却因保护腹中胎儿的这
份念想,酝酿出一股强大的生之欲,一起被卷入念域。
郁拨开她的手,屁股往后挪几步:「有没有都不关妳事,离我肚子远点。」
阿祖伸手抓紧郁的脚:「不行喔!长辈的话要听,来,妳也跟我回老家。」
「放开小郁,如果真的是阿祖,肯定不会伤害我们。」
阿祖头侧转向后回答:「香火比任何事都重要,有了肚子里的小孩,没‧有‧你‧也‧没‧关‧系!这次,没你妈阻拦,小孩就
是我的了。」
「不,不行,小郁不能跟妳走,谁来帮帮我们!」
小刚一受刺激,浑身散发强烈的念。阿平见状,灵机一动,甩刀背朝小刚使出刀式「拍」。
「拍」用来重整肉片纹理和厚度,阿平改良此法,借此传递念。现在反向使用,念瞬间凝聚在一块。不过,事前没讲
好,痛得小刚惨叫。
「阿平,你用什么东西打我,疯了不成?」
突然,一道身影从空中跃下。转眼间,阿祖遭对方飞踢,身体悬空旋转飞出。
「是谁?」阿祖从地上爬起,未能看清对方模样。
「长这么大了还叫妈,不能自己保护吗?」
小刚眼睛睁得老大,已经死去的母亲站在自己面前,看上去年轻很多,但仍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母子二人嘴巴上
从不认输,见面就针锋相对,就算一方死了也不例外。
「我又没叫祢来。」
「你以为我想。」
小刚本想说我讨厌祢,可从前说气话是希望引起母亲注意,现在人死了反而想学小孩撒娇,讨回儿时他认为母亲欠他的
关心与呵护。
「跟你爸一样,不想面对就逃得很远。」
「我才没有,我很爱小郁。」
母亲转过头,温柔地看着郁:「儿子让妳费心了。」
「哪里,嗯......婆婆。」
「妳叫我婆婆?」
「对啊,婆婆!我和肚中的小babe,只能靠妳了。」郁指着小刚:「靠他......不行。」
「媳妇都开口求我,做婆婆的只好照办。」
局势瞬间演变成两个女人的战争,母亲转眼间缠住阿祖,改成近身搏斗,也为阿平他们争取到一点时间。
「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
「我也没事,肚子虽然有点痛,不过应该无碍。」「小郁妳真的有孕?」小刚问。
郁点头:「来之前刚验过,肚子里面有个小胚胎正在成形,你要当爸了。」
小刚喜出望外,但是见到阿祖和母亲两人互扯头发或甩巴掌,立刻回到现实。
「我妈她们是怎么回事?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等会再说,我要先对付阿祖。」
阿平从未斩杀过生灵,更无从预料此举对眼睛的冲击。可他心想再耗下去,小刚母亲就会被击垮,毕竟是暂时聚集而成
的念体,与真正的生灵比,能量还是有差。
如今没有退路,只能试试看新学的斩杀式-「零光」。
「妈,加油!」
吆喝声不断,可时间一长,如阿平所料,母亲越趋于劣势,阿祖见状打得更凶猛,丝毫不手软,情况岌岌可危。
「站在这加油,不如去帮忙来得实际。」
「我走了,谁保护妳。」
「我才不需你保护。」
「阿平,我妈还能撑多久?」
「看你身上的念强弱而定。」
小刚做出便秘的模样,以为只要用力就能让母亲的威力变强,阿平看得摇头不理他。
「同样都是念,为何差这么多?」郁问。
「念没有实体,你能看见它,是因为你相信的关系。可是生灵不同,它虽由念而起,本身却是超越念的存在。」
「你从刚刚忙到现在,究竟在干嘛?」小刚问。
阿平趁着阿祖注意力放在打斗,手握王诛在地上留下轻到不能再轻的刀痕,伺机而动。
「帮我拖延时间,还有一些刻文要写。」
话刚说完,母亲已被打得将近溃散,不成人形。她倾尽最后一分力,形成一道光罩,挡在三人周身,跟着便消失。
「好了,碍事的家伙已经不见,换你们了。」
阿祖步步迈进,小刚和郁躲到阿平身后,祈祷他动作快。
「呼,正好赶上!你们,眼睛闭上。」
「交出他们!」
阿祖冲向光罩,却被光罩反弹摔倒在地。想要爬起,地上出现一股强大的吸力,力量大的连阿祖都没办法支撑站立。
「啊,这什么,搞什么,我的手脚怎么消失了?」
听见阿祖的惨叫声,谁都不敢睁眼。
「零光」利用虫洞原理,开出次元重叠空间,刻文则是一道道传输指令,藉由拆解组合,将强大的念分解成无数小分
子。
指令还未全部完成,阿平抓紧时间,发动意识流在地上补上更多刻文。他越写越快,手中仿佛握着真刀,写下各种符
号。
渐渐,阿祖的身体产生变异,逐渐化为一格格黑盒子,吸入刻文内,跟着刻文消失不见。三人耳中不断徘徊阿祖的尖叫
声,声音由大而小,由近而远,慢慢,消失了。
「已经没事?」小刚问:「眼睛可以睁开?」
「你别这么猴急,我先看。」
阿平睁开眼睛,眼前恢复如初,山路依旧,公车正向他们开来。
「可以了。」
小刚睁开眼睛,松口大气。
「终于,没事了!客运来,我们上车吧。」
「抱歉,我们的目的地还没到。」
「不是要搭客运吗?」
「没这回事,那个发光的地方才是。」
小刚表情有些困惑,他来回跺步走,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让我先搞懂,我在作梦吗?」
「不算做梦,这是念域,至于始末以后再说。」
「我妈去哪?阿祖去哪?两个死的人为何会再出现?」
「伯母呢,会一直在你心中。至于阿祖,她已经是超越常识的存在。」
「她被消灭了吗?」
「我只是让她分散到各处。」
「为何不直接斩杀就好?」
「行是行,但对眼睛风险太高。」
「阿祖再来怎办?」
「来了也好,换个角度看,她的宿体就在附近。」
「宿体?」
「念始终有个依附的对象。走吧,边走边想。」
经过方才的事,三人格外警戒。阿平是这行专家,本就不怕。至于郁,尸体见多也是处变不惊。小刚胆子小,一点动静
就紧张兮兮。平时郁还有闲情挖苦,现在身体又不舒服,夸张表现让她快失去耐性。
「停。」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郁不理小刚,请阿平留在原地稍等:「我需要私人时间。」
「那我在这等。」
「你跟我来。」
郁拉着小刚到旁边,开门见山直接切入正题:「一路听你鬼叫,我耳膜都痛。」
「是有点吵没错。」
小刚打算开玩笑缓和气氛,见到郁面露愠色,也不敢多话。
「被阿祖踢一脚,肚子痛着,你就不能安静点?」
「我也是怕妳心情差,才会......」
「才会什么?。」
「才会想逗你们开心。」
「你说沿路吵闹是想逗人开心?」
「对啊,妳和阿平两人都不笑。」
「当中有些......缘由,等离开这再告诉你。」
「什么事现在不能说?」
「因为......」郁犹豫着要不要说:「总之,都要当爸了,要有点样子。」
「不能再像以前吵闹?」
「不是不行,但有更好的表现方式吧。」
自郁认识他起,小刚一直没变,年过三十还是没大人样,遇事就退缩,什么事都躲在人后。
「哎,我还以为这样做,人家会喜欢我多点。」小刚抓抓头发,像个被看破手脚不懂事的,憨颜笑着。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小郁是头一次对我发脾气吧。」
「说起来好像是,交往这么久,头一回。」
「我啊,一直很怕人生气,所以不自主就会扮演丑角,想逗人开心。」
郁没插话,等他继续把话说完。
「说了妳也不信,我从小就很少被骂。」
「以你这种性情,我还以为是从小骂到大。」
「我跟我妈斗嘴,但那不算真的吵架。阿姨更不用说,把我当自己小孩疼,从没骂过。」
「学校老师?同学呢?阿平?」
「都没有,我很小心的让人对我有好感。」
郁仔细回想,就算小刚偶尔犯什么错稍有非难,确实从未对他发过脾气。
「你也很少发脾气呢,现在回想起来,几乎没有。」
「对吧,我天生有回避冲突的雷达。」
「这样不太正常吧?偶尔一定会有不顺心的事,不是吗?」
「我会告诉自己要冷静,笑笑就能过去。」
「你没生病吧,可不要过度压抑。」这下,换成郁担心小刚的心理健康。
「我没事,说起来这事跟我妈有关。」
「伯母?」
「小时候以为是自己不乖,惹她不开心才把我送走,所以事事讨好,怕连阿姨家都没得待。」
「这样说,你在我和阿平面前都是装的?」
「才没有,我没对任何人隐瞒过什么。」小刚清清喉咙说:「只是习惯成自然,我是真的不生气,且希望大家都开
心。」
「我可不希望小孩跟他爸一样,心里难受不说还要假笑。」
郁伸手过去,想到小刚笑容的背后,也许藏着这么多让步和讨好,突然觉得方才的指责有点过份。
「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说,宝宝也会听的。」
「说到宝宝。」小刚叹一口气:「当爸是怎样啊?」
「什么叫当爸是怎样?这种事,我可无法教你。」
「我怕我当不成好爸爸。」
「没人第一天就知道怎么当爸,我也不知怎么当妈,难道你能教我?」
「妳从小在爸妈身边都不知道,我行吗?」
郁听明白小刚心里在意的点,愧疚感又再加深。
「对不起......」
「没事干嘛对不起?」
「我没考虑你,径自发脾气,也有不对。」
「我不记得讲过家里的事,怎么好像妳什么事都知道?」
「啊......」
郁心想既然瞒不住,干脆将发生的事交代一遍,小刚听完后总算明白。
「难怪你和阿平如此着急。」
「已经待在这一天,本想等离开后再告诉你,现在看来也不是个好策略。」
「简直糟透了!」小刚打趣开玩笑,故意说反话:「放心!见识到阿祖的凶劲,我才不敢乱发誓。」
「千万不要,求你别再让我们重来一次。」
「我还要为肚子里的小孩想,这就是做爸的烦恼吧。」
「这才刚开始。小刚,你不用急着当爸,我们一起慢慢学。」
「学是一定的,但拿我爸当榜样就免了。明知我妈有生育压力,还抛家弃子去跑船。」
小刚说这话,倒像是在为母亲抱不平,边说边摇头。郁想这话从小刚嘴中吐出,似有点讽刺,也不好挖苦他。
「我妈出殡前一晚,我爸找我喝酒,趁机说了很多家族秘辛。包括爷爷中风,也是因为奶奶拿小孩姓氏跟他吵。」
「想必阿祖才是幕后藏镜人。」
「我爸怕阿祖,国小没毕业就出外打工,只跟奶奶有联络。」
「他怎么跟伯母认识的?」
「回家过年在大街遇到,本来说好婚后住下来,可是阿祖给压力,他又逃得老远。」
「这样伯母好可怜!」
「幸好娘家还在,有人能保护祂。」
「这样看,你爸妈感情堪虑?」
「这倒没有,我爸跑船回来,一定会带我妈和我四处玩,还挺恩爱。」
「虽说每个家庭都有一套相处方式,可你们家实在太特殊。啊!」
小刚以为出什么事,挡在郁前面:「怎么了?阿祖在哪?」
「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吓死我!什么事?瓦斯没关?」
「要是瓦斯没关,现在叫也来不及。是你和伯父两人真是父子!」
「论血缘关系,这点毋庸置疑,性格就不敢说。」
「就连性格都一样!」
「哪有!我比我爸有责任感,至少不会去跑船。」
「我说的是,你和伯父都喜欢躲在大女人后面。」
「我妈吗?」
「还有我!」
「会有人这样说自己是大女人吗?」
「不瞒你说,因为你常示弱我才会装强,现在开始我要当个小女人,换你保护我。」
「好啊,偶尔。」
小刚露出憨笑的表情,郁看得真切,这也是她喜欢小刚的原因。
「你说的,这算发誓了喔。」
「那,妳不生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气,只是有话跟你说。」
「对了,小孩是男是女?」
「拜托,它还是个胚胎,谁知道性别啊!」
两人靠在一起温存,差点忘了阿平在后面,听到咳嗽声,害羞地弹开。
「都忘了我在吧......」
「哪敢!还要靠阿平大师带我们出去。」
「少来,又想说些好听话哄我开心。」
「我现在是要当爸的人,改走成熟路线,绝对不撒娇。」
「好了就走吧,耽搁太久。」
三人朝着发光处走,小刚牵着郁,怕她勉强自己不敢说。
「我自己走吧,虽然怀孕,还没到风一吹就倒的程度。」
「总得让我尽点捐赠精子的责任。」
「负起教养责任比较实在,不然我像伯母一样累,可会恨你一辈子。」
「说到我妈的遗物,除了录音带,还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阿平问。
「用盒子装着,很沉。原本打算睡醒后再看,谁知一觉不醒。」
「很沉?搞不好留了黄金万两给你当财产。」
「我家除了老宅,可说是家徒四壁。要说铁,还比较有可能。」
「铁?」
「我外公家以前是镇上唯一的铁器行,什么锄头刀具都做。别的没有,铁阿铜的最多。」
尽头转弯,三人终于抵达发光处。
「这地方好面熟。」
「你来过?」
「咦?」小刚连咦好多声。
「别咦咦咦的,有话快说。」
「祠堂啊!」
「我们一路走来,你现在才发现?」
「此言差矣,这不是我家的。」
「那是谁的?」
「阿祖那边,小时候跟着来过一两次,看到屋檐有福禄双仙才有印象。」
「出口正好在这,还真不巧。」
「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哎,饶了我吧。」
跟着,小刚说起小时候来祠堂发生的事,唯一一次感觉到阿祖恶意的童年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