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天,镇上多出很多人,相当热闹。因为过完年不久,大概是清明。一早,阿祖将我唤醒,说要去祭祖。」
「伯母呢?」阿平问。
「阿祖说我妈准备拜祖的菜,晚点再到。我跟祂先过去打扫祠堂,我不疑有他就跟祂走了。」
「然后呢?」
「祠堂正中间有口井,里头有水。公厅桌上摆着许多牌位,刻着历代祖先的大名。
「把你带去那里干嘛?」
「祂在打扫和插花,我在写字。」
「写什么字?」
「陈。」
「你这么小就识字,不然怎么知道不姓张?」
「怎么可能,我读小学才识字,什么耳东陈,还是弓长张。那时只觉得很好玩,像在画图,可是阿祖很激动,边教边逼
我念,还罚我写一百遍。」
「果真洗脑教育要从小做起。」
「写完以后,我嚷着要回家,阿祖不知从哪变出玩具,有陀螺、小木车还有九连环,我坐在地上玩,她继续忙。」
「打扫祠堂要这么久?空间很大吗?」
「也没有,顶多比我家的公厅再大两倍,很干净,看得出常打扫,是阿祖一直讲话。」
「跟谁?」
「那些牌位。」
「玩完就回家了?」
「还早呢!玩完那些玩意,又开始无聊。我到处乱看,发现井里有太阳,觉得好奇就用手捞,直到听见锁门声。」
「祂把你单独丢在在祠堂?」
「对啊,桌上还点着两盏红烛,红光映在牌位,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我跑去拍门,差点活活被阿祖吓死。」
「难道她躲在门后偷看?」
「没错......。
一对眼睛跟我相望,眼里还有血丝,不说还以为是什么深山老妖。祂要我乖乖待那,直到我把陈这个字写好才放我出
来。
小孩哭起来不知分寸,哭过头时,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到晚上,蜡烛烧完,连盏灯都没有,只有微微月光。
睁眼太怕了,所以我整晚闭着眼睛,连哭的时候都不敢睁眼。」
「后来是怎么得救的?」
「隔天一早,鸡啼后不久,出现我妈的声音。声音很远,我怕祂没听见,扯开喉咙大喊,让祂发现我的位置。得救时,
想跟我妈告状,可是说不出口。」
「为什么?」
「阿祖旁边盯着我,找不到独处的机会。」
「怕什么,你就应该当场揭穿阿祖,这样也不用跟伯母分开。」郁的语气满是愤怒和不平,比小刚还情绪化。
「我妈肯定怀疑过,只是选择不说。」
「伯母不像会忍气吞声。」
「那时,阿祖还掌权,我爸也不在身边。」
「听完心情好差,这根本是绑架吧。」
「这本来就是绑架,」阿平附和:「要不是伯母发现,你可能被放在祠堂养,成为失踪人口。」
「现在才知道怕,小时候以为阿祖只是戏弄我,没管这么多。」
「会写陈又如何,搞不懂祂的想法。」郁不解地问。
「姓名可大有深意。」阿平语带玄机。
「姓是父母给的,又不能改。」
「姓代表身份认同,古代女子为何要冠夫姓?象征正式成为夫家一员,未来才能入祠堂享香火,所以姓与名同样重
要。」接着阿平又问:「这是几岁的事?」
「四岁吧。」
「之前问阿祖待你如何还说很好。」
「很好啊,除了这件事以外。」
「这件事跟伯母聊过吗?」
「聊过。聊完之后,更加确定阿祖是早有预谋,不是临时起意。」
「如何说?」
「阿祖回去以后,装不知情。大家找人时,只有祂不为所动,照样吃饭睡觉,一点都不担心。」
「倒是连狐狸尾巴都不藏。」
「我妈后来在祠堂附近的草丛发现鞋子,走上来听见我凄厉的叫声才获救。」
「幸好阿祖没发现鞋子,不然就糟了。」
「对啊,让我继续对着那些牌位,不疯也难。」
「牌位又不会攻击人,怕什么?」
「有讲话声。」
「讲什么?」
「听不清楚,但声音很像阿祖。」
「我看你是做梦,阿祖在家里睡得好好。」
「不管真假,发生那件事后,我妈就决定将我送去阿姨家。」
「阿祖应该闹到屋顶要飞了吧?」
「岂止,还绝食抗议!我妈心意已决,趁人不注意带我走,后面事情你们知道了。」
「现在走进祠堂,你敢吗?」阿平问。
「不敢也得敢,我要带着小郁离开这。」
小刚如此笃定,让阿平觉得换了个人,转身亏郁:「妳是下什么药,让他改变这么大?」
「以前是我们错看他。」
郁敲小刚头,两人不言而喻的默契,看得阿平都肉麻兮兮。
「刚才姓名的事,细想之后觉得挺有意思。」郁说。
「怎么说?」阿平问。
「找人算命取名,也是期待取对名字能前途似锦,期待也算是念吧?」
「没错。」
「可是名字只是一种称呼,当真会有影响?」
「直接影响是不会,然而一个人怎么称呼你,某种程度反映出你在他人心中的形象和地位。
轻蔑的称呼,敬重的称谓,当中都有无数的想法可以解读,其中便可能掺杂着念。」
「这样说来,姓名反而是一种束缚,越是被这样称呼,越会被框架住,然后不那么想都不行!」
「原本姓名就是文明产物,是为了方便分辨而设定的规则游戏。而为什么我们需要这样的游戏规则呢?或许当中还隐藏
着控制和阶级。」
「有些人取的名字比较中性,见到本人时脸还对不起来,名字还能产生错觉呢!」
「姓名学里,什么人取什么名,都是配好的。命名系统至少被使用千年,很难跳脱。」
小刚看两人讨论下去没完没了,赶紧喝止:「你们两个行行好,要聊出去再聊,现在先离开这里要紧。」
「怎么你比我们还着急?」
「因为我受够这个鬼地方,这理由够充分了吧。」
「走吧,急惊风。」
小刚走在前面充当向导:「完全没变呢,公厅、蜡烛,还有那口井,都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阿平心想这是当然的,念域建立在小刚的回忆之上,祠堂自然也是记忆中的模样。
小刚看到井,兴奋跑过去,原想打水解渴,结果是个空井。
「连水都干了,究竟多久没人来。」小刚说。
「就算有水,我也不敢喝。」郁抓着小刚踮脚看,一脸好奇:「黑漆漆的也不知通往哪里。」
阿平凑近,井里深不见底又不透光,用手抚摸井壁,传来石头冰冷的触感,内心产生疑惑。
「不对。」
「哪里不对?」
「我们见到的应该是投影,可我不仅摸得到,甚至手上还留下触感。」
「难道我们已经回到现实世界?」
「要是如此人也该在房中,身体不会因为意识流动而跟着动。」
「就像灵魂出窍?」
「这样理解也行。」
「那该怎么解释这口井好?」郁问。
「可能是小刚打从潜意识在抵抗祠堂,反让它成了有形之物。」
「现在做什么?」
「帮忙找找间缝隙吧。」
「那东西有何特征?」
「在空间交接处会形成不自然的缝面。」
三人找半天,没发现任何异状,只好商量下一步。
「你用念也感应不出来吗?」郁问。
「这个嘛......」阿平摇头,进来时便已感应,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再待下去也没结果,三人决定出去后,再另想对策。此时,一道月光正好从天井射入井里,小刚离井最近,过去一瞧,
只见方才干涸的井,现在水却满溢而出。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倒影,转头想找郁,人却不在身后。同时,祠堂也正在变形,仿佛有生命般向他收拢,最后缩到一
个手臂的直径长。奇怪的是,距离感却没改变,与其说是缩小,不如说是被压缩成同个平面。
「笨蛋,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他听见阿平的声音,却找不到人在哪。
「后面!」
「我后面没人啊!」
「井里面。」
阿平和郁出现在水中,小刚伸手去捞,虽有摸到水,也感觉水从指尖滑开,手却是干的。
「你们怎么在水里?」
「是你在水中。」
「祠堂靠我靠得好近,还有好多水,井冒出水了。」
「你别乱来,我想办法。」
小刚心里涌起儿时被单独留在祠堂的恐惧,紧张地说不出话。另一边,阿平还在厘清究竟发生何事。
「他人怎样?」郁方才肚子又痛起来,蹲在地上。
「短时间内应该没危险。」
小刚凭空从眼前消失,原先阿平以为是空间缝隙,可遍寻不着,听见他的求救声才往井里瞧。
「水、井、光…...」
阿平脑中排序这几个关键字,手不自觉举起又放下,他看向自己的手,总算明白事情经过。
「这下可麻烦,自己害自己。」
「这话什么意思?」
「深刻入骨的记忆,通常都夹杂极强烈的情绪,例如快乐、悲伤、痛苦。虽然情感面的感受会被时间冲淡,但并不是真
的遗忘。一但条件齐备,记忆便会苏醒。」
「我什么事都没做啊!」小刚从另一边回答。
「你方才捞月了吧。」
「我那只是顺手。」
「很抱歉,那动作正好是个开关。」
「该怎办才好?」郁问。
「只能靠他自己。」
小刚冒着冷汗边想靠自己怎么可能:「你们别见死不救啊!」
「我们是爱莫能助,要是再不回来,我和小郁先走啰。」
「至少也要教我该怎么做。」
「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它。」
「我现在只能面对祖先牌位。」
「快去。」
阿平这么说,小刚再怕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他缓缓移步至牌位前,每个都拿起来端详一番。
「看到什么没有?」
「不就牌位吗?」
「你最害怕谁?」
「当然是阿祖啊!」
「把祂找出来。」
桌上总共有十八个祖先牌位,可里头却没一个人叫陈笑。
「没有啊!」
「阿祖叫什么名字?」
「陈笑。」
「我看看这边有没有。」
阿平走到公厅桌前,数了数,也只有十八位。
「看好没?」
阿平大喊:「我这边也十八。」
「有阿祖吗?」
「没有。」
「确定没记错名字?」
「肯定不会错。」
「那找一下有没有叫陈鸡屎的?」
「怎么可能有人叫这名字!」
阿平回答完才惊觉声音是从旁边传出,一条人影迅雷不及掩耳从黑暗中出现,用力扣紧他的喉咙,紧得连一口气都上不
来。转眼间,人已被压制在地。
郁本来想逃走,可脚被阿祖抓牢,横生生拖到阿平身旁。
「好了,两位小朋友,安静一会,阿祖要跟你们讲故事啰!」说完,阿祖拿牌位将两人砸晕,像是满意自己的得意作,
开心点头。
阿平醒来发现自己和郁被绑在公厅前的大柱,阿祖坐在柱子和井的中间,早已恭候多时。
「小刚,我心爱的曾孙,你在吗?」
「谁?谁叫我?阿祖吗?」
小刚听见郁的惨叫声,一直问发生何事,却没人搭理。想不到终于有人回应,竟是阿祖。
「乖,还记得叫阿祖,不枉小时候疼你。」
「疼我的人又不是妳,妳只是生灵!」
「哎,你说这种话,阿祖心里好难过,只好」
阿祖随手拿起一个牌位,往郁的腹部攻击。郁怕小刚担心,自己成为威胁的工具,强忍住痛不出声。
「你这老太婆,方才还要肚里的胎儿,现在倒是敢下痛手。」
阿平刺激她转移注意力,但阿祖却是无动于衷,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当然敢,你的话我听得很清楚,这里是念域,只会感觉到痛,不会影响身体的,不是吗?」
「抓住我们到底想干嘛?」阿平问。
「我要她的小孩。」
「我死也不会让妳带走。」
「我知道,所以计画已经改了。」她转头,朝着井里看:「曾孙,你在干嘛呢?」
小刚努力寻找方法回去,正急得像热锅上蚂蚁。
「等我,我马上回去。」
「这孩子真可怜,吓成这样,随便把他关在祠堂就怕的屁股尿流。」
「妳最好快让我回去,不然......」
「不然怎样,老娘才没空理你,你会在那边是你个人问题,跟我可没关系。」
「可恶!妳信不信我把这些牌位都毁掉!」
「你没那个能力,因为你不是除念师。」
阿平听到这席话,突然明白阿祖有峙无恐的缘故,他扯开喉咙大喊:「小刚,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毁掉那边的牌
位,懂吗?」
阿祖过来,用对付郁的方法对付阿平,身体被牌位击中的瞬间,好像被抽干空气而觉得无力。
「我猜得没错,果然是这样。」
「喔,聪明的阿平小伙子,猜到什么了?」
「妳把真的牌位藏起来了,只要毁掉它,妳就完了。」
「你聪明的让人舍不得杀掉,只是很可惜,你们都要留在这。」
「那可不一定,别小看小刚的运气。」
「那就别让我失望,我等着看。」
话说完,手举起来,又各给阿平和郁一下。
「妳......竟然敢拿牌位打我们,不怕......列祖列宗......生气吗?」郁说话有气无力,好不容易才吐出这句话。
「我好怕啊,怕的不行,怕的都要遭天谴了。」阿祖说完仰天长啸,笑声之凄厉让人打冷颤:「就是这些牌位,害我饱
尝苦头,什么传宗接代的,开什么玩笑,我要他们绝子绝孙!」
「绝子绝孙?」
「是啊,妳以为我是那个老太婆,整天想着谁姓陈传香火。我可没那么闲,只有他们死得干干净净,我才会开心。」
阿祖拾起一块牌位,用手抚拭,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来,阿祖要跟你们讲故事啰。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老太婆还很年轻的时候,祂的女儿生下第一个小孩。」
「祂的女儿是奶奶,奶奶的第一个小孩是我爸,妳对我爸做什么了?」小刚问。「谁跟你说第一个小孩是你爸!他的前
面还有一个,皮肤嫩的像豆腐,肤色像玫瑰一样红润的女婴,你要叫她姑姑。」
「我还有个姑姑?」
「好了,安静地听,听完你们就要去死,懂吗?
小孩一出生,老太婆就说要抽猪母税。可是外地来的小伙子说话不算话,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小孩姓陈,那阵子闹得可
凶,差点都要闹离婚。
僵持不下,又没人肯让步,老太婆做事可狠了,开始拿起祂爸妈的牌位闹事。照三餐拿着牌位敲,要祂爸妈做主,说小
伙子说话不算话,没信用,要是祂爸妈有灵有信,就要给他们报应。」
「这不是诅咒吗?」郁说。
「对啊,就是诅咒。俗话说的好:『好的不灵坏的灵』,老太婆照三餐敲,从小孩一岁敲到三岁,小孩身体越来越差,
连自己的女儿都快精神错乱。」
「难道都没人阻止祂?」
「谁挡得了祂!先生入赘,事事都听祂的,小孩也都不敢反抗,只能嘴上求、劝几句,劝不住只好不回来,这个家会散
成这样,老太婆要负起全部责任。」
「后来呢?」
「小孩就被克死了,好可怜啊,死的时候身体干瘪瘪,营养不良,比刚出生时还瘦,谁见到都不忍心!
一年后,祂女儿又生下一名男婴,就是小刚的爸爸。旧事再度重演,祂又照三餐拿父母的牌位敲,这次更快,才一个月
小孩就快保不住。」
「那我爸为何还活着?」
「喔~~」阿祖说话时脸上难得有温柔:「因为阿慧啊,不然你爸才不可能平安长大。」
「阿慧是谁?」小刚问。
「我说你这孩子,怎这么不长记性!小时候,阿慧抱过你,还给你红包压惊。
小刚想破头,脑中总算有人选:「姑婆吗?」
「对,那就是阿慧。我好喜欢阿慧,跟老太婆完全不一样,性子又好又温柔,不会整天计较谁姓陈谁不是。
阿慧苦口婆心劝老太婆,说都已经死一个小孩还不够,难道还要死第二个才甘心。老太婆这才愿意罢手谈条件,事情总
算到此为止。」
「既然都讲好了,阿祖干嘛要抢走我?」
「谁知道!」
「什么谁知道?」
「人年纪一大,脑子就不中用,越活越回去。你阿公都可以反悔,老太婆反悔也是天经地义。」
「我发誓我......」
「小刚!」
阿平和郁两人同声喝止,小刚赶紧拦住自己的嘴,差点又要祸从口出。
「喔怎么不发誓了?」阿祖刻意出言刺激。
「我才不会上妳当,好不容易才到这。」
「哎呀,真可惜,要是你发誓就能救他们。」
「不可以小刚,想别的办法,绝对不要上她的当。」
「你慢慢想,可是他们能挨几下呢?一~」
阿平又被牌位大力击中,意识已达溃散边缘,握着王诛的右手已经松开,如今只剩下左手的恶尽还在。
「再一次,你肯定会松开左手,到时这个念域就会完全封闭,你们就全部留在这,当活死人吧。」
「原来......妳的目的是这个。不过,」阿平头抬起来,面露看透一切的神情:「我知道妳在掩盖什么。」
「喔?」
「那个」阿平下巴指着阿祖身后:「是谁?」
「不就是陈家祖先吗?」
「那是谁啊!是不是就是妳口中的老太婆拿来诅咒人的那块?」他话锋一转,变得比阿祖还要冷酷:「藏在里面吧?」
「什么藏在里面?」
「不管什么念,都要宿体。我本来还搞不懂妳为何能存在这么久?可我现在懂了,妳这个蠢妇!」
「你骂我什么?蠢妇!」
「妳不蠢吗?站在那边说一堆,好像以为赢定了!跟妳說吧,游戏里面说完始末的大魔王没有一个活下来,妳‧也‧不‧会‧
例‧外。」
阿平呿口水到阿祖脸上,真正把她激怒:「你‧去‧死‧吧!」
「我看要死的人是妳!」
小刚站在阿祖身后,手持着铁槌作势威胁。阿祖一脸惊讶,没发现人何时回来。「你怎么办到的?」
「多亏我妈!」
小刚听见阿平的话,想抢快找出被藏起来的牌位。他趴在桌上仔细观察,远看虽没异状,细看却有好几道裂痕,似是受
到外力冲击。
这么多当中,只有一块完整无缺。他将那块取下,读出上头的名字,越念越耳熟,终于想起这正是阿祖当年拿来教他写
字的「陈好」。
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毁牌位半分。自分的弱小及无力,使小刚备受挫折,就在束手无策之际,母亲再度出现。
「这点挫折就让你垂头丧气吗?」
「当然没有。」
小刚知道这只是母亲留下的一点念想,为了保护自己而出现,心中更加不甘心。
「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能自己救出阿平和小郁。」
「为保护重要的人事物,人会变得坚强。」
「就像妳。」
「你也是。」
「我需要离开这。」
「那就离开吧,手伸出来。」
小刚伸手出去,沉甸甸的东西落在掌心,定睛一看是铁锤。
「你还没打开看吧。」
「是盒子里的东西。」
「用它去保护重要的人,别让小郁不开心喔!」
「我知道,我......」
小刚抬头,母亲已经不见,他眼角泛出泪水,向祂道出最后的告别。
「好,看我的。」
小刚举起铁锤往牌位敲,原以为会应声而破,却没半点反应。
他想起这里是念域,看见的东西都是虚幻,攻击有形之物只是白费心力。心念一转,举起锤子,往井中的水挥下,周围
景物应声而破,顺利回到祠堂。
「回来又如何,他被绑在这,你也不会除念。」
「妳是说我吗?」
阿平和郁从小刚的身后冒出,两人趁机脱困,情势总算对他们有利。
「可恶!可恶!就差一点点、一点点!」
「幸好手上的刀还有用,不然就要死在这。」
「少装腔作势,方才的攻击可是打的真真,你没力了吧。」
阿平故作镇定,不露出破绽。连番受到攻击,别说是阵式,甚至连斩杀都没把握,的确是穷途末路。如今,他只能把希
望压在小刚身上。
「有个办法,敢赌吗?」
「当然要,不然我们三个人,不!是三尸四命就要留在这了。」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吗?」郁叹气,不知该怎么说他好。
「耳朵过来。」
阿祖当然不会给他们机会反败为胜,还好有郁挡在前面,不让她过去。
「给我在这等着。」
「虚张声势,倒想看看像妳这种小姑娘能干出什么大事。」
郁护着肚子,小心阿祖的踢腿攻击,一不做二不休的往前冲,往每个女人最在乎的脸和头发攻击,下手毫不留情。一来
一往,已经好几回合,就在郁体力快透支时,小刚加入。
「小郁,换棒。」
「喔,我的乖孙,加上你又能怎样?」
「我是不能怎样,因为我都给他啰。」
阿平双眼紧闭,一股沉重的刀压环伺阿祖周身,尽封所有退路。
他将念集中于左手,拳眼向下,逆持恶尽,气氛变得紧张不安,不容得多喘一口大气。
睁眼瞬间,刀式以漂亮的抛物线划出,以「削」揭开斩杀的序幕。挥出的每一刀,毫无落空,直接砍中阿祖的要害,却
只在表面留下轻到不可再轻的痕迹。
阿祖非人,感觉不到痛,却能感觉到比痛还可怕的恐惧。
刀是冰的,阿平的心却比刀还冷,所以才能无情的挥出每一刀,而每刀都是为斩念而来。
阿祖被吓的愣在原地,她不及抢回牌位,也不及逃走。
最后见到的只是一把刀搁在自己脖子前,被压倒在地。阿平双手握刀,目光如冰,一刀毫不犹豫的落下。
在刀碰触到阿祖之前,人已经消失不见。
小刚从床上醒来,第一件事是确认自己在哪里,早他一步醒来的阿平和郁正在看着他。
「总算知道醒来。」
「你们都没事吧?」
「有事的话还能在这吗?」阿平摇头。
「小郁,妳的肚子?」
「没事了,只是觉得被踢上几脚,沉沉闷闷的,但孩子还在别担心。」
「咱们还有事情要做,走吧。」
「去哪?」
「祠堂!」
三人匆匆奔往祠堂,一早庄稼人已在农田忙于农事,见到他们,露出惊讶的目光。
「这下能肯定我们真的回来了!」小刚说。
「快点吧。」
「我们去祠堂干嘛?」
「当然是为了除念。」
三人赶到祠堂,推开门,到处都是蜘蛛丝,不知过多久没人打扫。
「为何荒废成这模样?」阿平频频打喷嚏,挥开蛛网。
「阿祖去世后就没人来过。」
「快找到牌位。」
三人将厅堂整个翻遍,却没找到那块写着陈好的牌位。
「到底藏去哪了?」
「门后面是什么?」阿平问。
「阿祖锁着,平常不让人进。」
「打开看看。」
小刚从旁拿一块砖头,往锁砸,锁已经旧,没两下就掉在地上。门推开,里头透不着光,小刚将厅堂上的红烛取下,燃
亮,这才能窥其中,而失踪的那块牌位就在桌上。
桌上,还有其他东西。
「是一张纸。」
郁走过去,将纸拿来瞧,上头写着生辰八字。
「这是我妈的生辰八字,要帮她选坟时看过,所以还有印象。」
「看来阿祖到死前都在诅咒伯母,幸好没成功。」
牌位基座已经裂开,阿平将它拿到天井,准备除念。他拿起刀,将刀精准的插在做下记号的位置,总共有十三道刀痕。
除完念,阿平松手,汗自额头滴下。前面几刀还顺利,可后面遇上念反弹,阿平每一刀都得使出全力压制。刀尖钝得连
手划过去都无感,锋刃甚至出现一枚明显像指痕的痕迹,仿佛有人抵抗。
「牌位怎办?」阿平问。
「放着吧,我再和亲戚商量怎么处理。」
阿平从地上站起,仔细端详自己的手,叹口大气。
「怎么了?」
「我的眼睛......」阿平的话没说完,两人已经知道意思。
「最后到底是怎么办到的?」郁问。
「当时别说斩杀,连破坏念域都有问题,小刚身上的念也不多,只够我使出一招。我爸教我的念雾,不只能用来隐藏气
息,还能产生幻觉,有如海市蜃楼。我知道她最害怕的是什么,所以才能攻破。」
「阿祖也有害怕的东西?」
「她把自己当人看,所以我赌她像人一样贪生怕死,何况她就是凭着一股咒死的念而化出的。」
「那,她不会再出来了吧?」
「当然,念已经除尽,所有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太好了~~~」郁开心的伸伸懒腰,好像终于摆脱一件麻烦。
「妳也太高兴了吧!」
「那当然,要是阿祖又冒出来夺小孩,我还要不要生活啊!」
小刚和郁旁边开着玩笑,阿平担心自己的眼睛之余,心里却有别的事。
「怎么了?事情都处理好,还闷闷不乐。」
「我干嘛为你家的事闷闷不乐,我只是猜有没有别的可能。」
「什么可能?」
「阿祖用牌位咒死一位小孩,那是多强大的念。这个被咒死的小孩,会不会也......」
「你别吓我,难道还要再来一次?」
「就算有,她也未必会伤害你。」
「喔?」
阿平就此打住,不再说下去。离开祠堂,已经迫不急待想回去。
回到市区,阿平先去二手书店。巧克力见到他兴奋地绕圈磨蹭,奇哥一脸舍不得,嚷着刚买的狗食怎么办。
「你不是最讨厌狗吗?」
「平常是很讨厌,但巧克力好可爱,它是特例。」
「有空我再带它过来。」
「随时欢迎。」
「不说了,这小家伙已经等不及!」
巧克力拉着他走,拖着阿平去散步。灵动的鼻子闻到什么,不停扑向他伸出爪子。
「不行、不行,乖点。」
阿平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只木牌,上头透着淡淡的念。
「只是一点点,但留着又怕出事,只好将它带回锁进绝念箱。」
不管如何,阿平的生活总算回到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