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啊,穿过刚才的大雾!」洛斯抚着胸口说,险些无法脱身,就要成为山中的失踪者。
差两百公尺就到观星平台,众人一股作气前进,盼着晚上休息,享用阿平煮的大餐。数度失利的大神,失去神使的协助,暂时
无法引发天然灾害,加上奥玮帮大伙写的术式,昆虫近身的机率趋近于零,他们的警觉性也跟着降低。
观星平台的高度约两千公尺,原本就是容易起雾的环境,所以开始大雾时,谁都没把这件事联想到大神搞鬼。
四人呈纵列走,洛斯头一个进入大雾,后面跟着。他提醒大家靠中间走,两旁都没有栏杆,一不慎踩空,后果恐怕会扭伤脚
踝。听见后面呼唤,回头却没看见人,孤独的山道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一位。惊觉有异,仔细聆听祖灵的声音,声音却断断续
续,出现杂讯,木耳环也扬起,分别指往不同方向。
不论是部落或平地,都有山中不能叫唤名字的禁忌,若是被不好的东西听见,很可能拐入山林而无法回家。洛斯回想刚才的声
音,听着像阿平却是尾音上扬,显然是有人装成他,刻意引他受骗,只能气自己不小心。
四周的雾气越来越重,看不见后路,前路也消失,贸然移动,恐有危险。洛斯记得阿莫说过,要是在山上迷路,找不到方向,
只能观察风向前进。
雾气水平移动,但洛斯记得很清楚,异状之前,风是往山谷吹,跟人呈垂直状态。迷路之后,他就没有移动,自己应该还在山
道上,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刮风方向改变,一是前面的路是幻景,真正的出口在他侧。
犹豫下去不是办法,他往右踏出下一步,若是猜测失误,立刻跌入山谷摔死,也有可能从此无法走出,为了给自己壮胆,唱起
部落的战歌。
战歌不像古韵,咬字特别用力,有种与敌人搏斗的感觉。二战时也有不少阿鲁本族人被征召入军,从回来的族人口中知道,他
们在菲律宾丛林里打战,为了干扰视听,混淆敌军的判别,经常唱战歌,还能激励士气。
战歌多人一起唱最好,借着声韵共鸣的方式,听起来就像有万人合唱。三个人配合得好,也能形成扩音效果。
洛斯想到共鸣这点,不管其他三人是不是能听见,边唱边喊,提醒他们若是听见歌声,跟着尾音一起哼。
「呜悠悠喔~~~喔哀优」
「喔哀优~~」
后面传出有人跟着看的声音,洛斯听出是奥玮,确定声音出自后面,他便更能肯定这场雾有问题。
「呜悠悠喔~~~喔哀优~~~哎优~~」
「哎优~~」
「哎优~~」
加入的声音是雅子,听着声音比较远,不像奥玮那么近。
「呜悠悠喔~~~喔哀优~~~哎优~~啊伊呦~~~」
「啊伊呦~~~」
「啊伊呦~~~」
「啊伊呦~~~」
阿平的声音出现在前面,洛斯简直就像贴在他的背后,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起伏。
「呜悠悠喔~~~喔哀优~~~哎优~~啊伊呦~~~股噜拉赛噜~~~~吉隆~~~伊欧欧~~~啊啊啊~~~呜阿伊啊~
~~吉鸦赛鲁~~~~伊达鲁」
洛斯听出每人的声音相隔一到三秒,奥玮接着是雅子然后才是阿平,推测这就是距离彼此的时间差。尽管知道彼此的距离和时
间感,但要走出浓雾仍不是易事。
「吉鸦赛鲁?有了,空中的守护神!」
歌词中的吉鸦赛鲁正是阿鲁本语中形容乌鸦的敬词,洛斯若能尽得阿法的真传,他就会知道战歌其实是「誓」,是一种集体念
的展现,借着颂赞它受到庇护、传来喜讯。
不只是洛斯唱得起劲,其他三人也感觉到歌词中带来的心定感,声音逐渐同步,时间差也慢慢消失。
洛斯抬头,不知是否为幻觉,看见一只黑色发亮的乌鸦,跟进入飞鸟社念域见到的八咫鸟长得一模一样,脚同样为三指。它挥
动翅膀,刮起强风,将浓雾一扫而空。再睁开眼时,阿平三人已经出现在身后,四人好像哪里都没去,一动也不动。
「回来了!」
他们在原地惊呼,其他三人跟洛斯一样刚才都走进雾里,试了各种方法也无法逃脱。好险听见洛斯的声音,配合行动,这才有
惊无险。
「一个不留神,险些被大神留在雾里。」阿平边说,边将刀插回腰间的刀套,看他的样子,似乎在雾里面也发生不少事:「只
有洛斯的声音能穿透浓雾,我也一路喃喃自语,你们都没听见吗?」
其他人摇头,阿平猜想跟洛斯本身的念能力有关,庆幸这回运气好。
「大家没事吧?」洛斯问。
「没事,就是一些幻觉,这雾能反映心中的恐惧,要不是听见你的歌声,我也没察觉它是幻境。」奥玮回答。
「奥玮,看你一脸难看,应该是见到青美吧。」阿平以己度人,大概能知他看见什么。
奥玮点头,不过青美的存在感太过真实,不象是幻境,而且刚才的浓雾里,确实感应到生之欲。他不晓得该不该说,只好沈
默。
「雅子呢?」阿平问。
「我什么也没见到,可是洛斯的歌声出现后,我看见一只乌鸦,长相奇怪,脚有三指。」
「那是八咫鸟,是我在飞鸟社看见的神使。」洛斯听见,露出兴喜的表情。
「它不是在传达讯息后消失了?」阿平怕是有伏兵,警戒心大起。
「理论上是,但我也看见。」
「生之欲。」旁听的奥玮立刻联想在一块:「我见到青美时,感觉到生之欲,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要是这么凑巧,那我可不知大神究竟是要毁灭还是重生。明明是要毁灭这个世界,可他的力量却能让消失的事物活过来。」
阿平语带讽刺和嘲讽,希望躲在暗处的大神能听见这席话。
「八咫鸟说过,大神的力量可以毁灭也能重生,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料到这个两面效果。」
洛斯这席话,奥玮听了也点头,心里总算能稍稍释怀,同时也感觉到一分希望。
「不知道,这算不算小小收获?」三个男人望向雅子,雅子的肩上停着一个飞影,正是八咫鸟:「它似乎想跟着我。」
「红火狐狸、狛犬,然后是这只八咫鸟,大神的神使可真跟妳有缘。」阿平说。
「当然了,我是大神现任转世的合法妻子,他的财产当然也归我所有!」
「走吧,观星平台到了,一趟山爬的我肚子都饿,帮大家准备些好料。」
众人累坏,抬着疲惫的步伐,踏上观星平台的木栈道,终于能好好休息,挑战刚完成一半,已经一天过去。
天没亮就出发,抵达观星平台,已经五点又二十分,天际开始昏暗,夜晚即将来临。平日的关系,登山客通常这个时候已经下
山,露营区除了他们,还有两顶帐篷,是稍早登山时遇到的国外旅客,从棚中传出讲外语的声音。
「最近没流星雨,山上的人少,加上天气不稳定,不然平常亚星山的露营区可说是一位难寻。」奥玮有时会在山上过夜,昆虫
有趋光性,晚上找他们更为容易。
「我们在山上住,整天都是露营,真搞不懂平地人为何要特地跑来?」
洛斯告诉他们,即便不在打猎季节,阿鲁本族人也很常在山中露宿,有时是玩过头干脆住一晚,有时是故意这么做,寻找灵
性。
「寻找灵性?」雅子坐在铺好的垫子上问他。
「啊,那个味道,灵性灵性。」
隔壁棚传来一股烧叶子的香气,雅子一闻便知道是大麻:「部落也有大麻?这是犯法的吧。」
「部落的大麻以前是用来医药的,但有时心情不好,也可以向阿法领取。用一点点,不碍事。」
「听起来,阿鲁本族人比我们还开放。」阿平一边往平底锅加油,准备炒料做咖喱。
雅子直接往后躺平,天色渐暗,山上的空气又干净,星星一个接着一个发出光芒。
「奥玮、奥玮」洛斯接连喊了几声,发现人已睡着。
阿平将洋葱、胡萝卜还有咖喱粉放进锅里炒,再倒入矿泉水,用来熬煮酱汁。汤汁收得差不多,再放入马铃薯一起炖。食材在
上山前已经准备好,今天煮的是蔬食咖喱,印度风味。
「咖喱差不多,你们帮忙盛饭,我把香肠加热就能吃。」
洛斯凑过去闻,口水都已经快滴下:「阿平真不愧是厨师,连这么克难的环境也能摆出好料。」
「这都是我爸的功劳,从小带我上山训练,要是不自己学着煮,恐怕会饿死。」
咖喱的香气就连隔壁帐篷都探头看,装完四人份后还有剩,阿平将剩下的分给他们,也算是简单的国民外交。
夜色已黑,今晚是上弦月,西边的天空还有点亮,经过光线折射,也能清楚地看见月亮的暗部。
「我一直到二十几岁才发现,原来弦月时,月亮的暗部只是看不见,而不是消失。」阿平说:「明知道太阳系的那颗月球不可
能在三十日内崩坏重组,可是人的认知却会因为肉眼看不见而当作它不存在。」
阿平说,那时清晨五点起床,太阳只是稍稍浮出地平线,天色微亮,他头次看见暗部,内心激起震撼,久久不能把视线移开。
他还记得天是带点紫的蓝,远方东边是更浅的蓝,混着一点鹅黄和橙红,掺杂一起甚至带点粉。
「人的恶也是。」奥玮挖起一口饭,沾着酱汁吃:「克也没遇上蛹壳前,活得就像个正常人,但他为了复活青翼吻凤蝶,牺牲
掉多少条生命,甚至连自己的命也一块赔入。」
「人的执念之深,一直不能小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能够为了那份信念付出多少,其实最难估计。」阿平把煮在壶中的
红茶倒给他们,佛手柑的香气沁入鼻里,中和嘴中的咖喱味:「我爸以前连家也不回,甚至我母亲生产都没陪着。我这一恨就
是十几年,即使我们父子把话说开,心中的疙瘩也不是说解就解。坦白讲,我现在多少都还有点恨,有时恨他,有时恨造成这
一切的后土,有时也恨自己。」
「人不能选择出生,我也一样,父母早年离异,当时年纪还小,大人帮我做决定,想跟着谁生活也不能说了算。」雅子解开马
尾,放下一头长发:「要不是遇见你们,我跟我爸很可能无法把话说开,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思念会害死他。搞不好走到灵堂一
闹,甚至连告别式也没去,这辈子就花在生气和不谅解他。」
「所以啰,念想这种东西,终究要自己解开才行。」阿平看向雅子,提醒她得给与智多点时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帮与智说情,婚前我就从公婆那边知道他童年时过得不开心,但没想到如此严重。人多少都有秘密,不
想交代过去,但多少都希望对方能跟我们坦白,而不是用质问的方式得到。我气的是这个,不是别的。」
「很多事,外人无法插嘴。」奥玮从背包中拿出克也的笔记:「我有时也不懂克也的执着怎么来的,他死了以后,父母托我处
理那间房子。我原封不动的保留下来,偶尔有空就整理书和笔记,里头一个字也没写到这些事,有些秘密当事人死了以后,就
没有重见光明的一日。」
「奥玮,青美真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洛斯在部落里面,没有喜欢的同年龄女生,青美是他头次一见钟情的对象,他不知当时真正的大学生青美已死,眼前见到的人
真正年龄比他大十岁,只是容貌不变。
「即使我们找到她,她也不会是以前的青美。」奥玮看着天空,心情复杂。
「好了。」阿平拍个响掌,不让他们往下想:「收拾收拾,大家休息吧,今天也累了。雅子,后面那片树林,我看很隐蔽,可
以去那边稍微用毛巾擦拭身体,我们帮妳把风。」
「谢了,我还正想问呢。」
「走过去听见水声就到,小心一点。」
「嗯。」
雅子拿着干净衣服,拿着手电筒,朝着阿平指的方向走。等她离开,阿平拿出冰好正凉的啤酒:「喝点吧。」
洛斯看见酒,眼睛都发亮,平常经纪公司严格管理,滴酒都不能沾,这趟回去部落也没机会喝,简直快要发狂。
奥玮笑着劝他明天才是重头戏,千万别喝酒误事,三人干杯,一路上山的疲劳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是小麦的甜味和酒精冲
脑的幸福感。
另一边,雅子走到树林后方,见到一池潭水,水质清澈干净。她脱下一身衣服挂在树上,湖水冰凉,这时顾不上会不会感冒,
确认双脚踩得到底,将全身泡进去,洗去疲劳。
抬头看着天上,她想起去冰岛度蜜月时,曾经和与智肩并着肩,边泡温泉边欣赏远处的冰河景观,不觉怀念当时的悠闲。
「谁?」
后面传来脚步声,雅子转身,与智从树林里走出,两人终于有独处的时候。
雅子看着与智,几日不见,人变得清瘦,胡子也是几日没刮的蔓生,不过双眼清澄,仍像以前一样,带着温柔。
与智在岸边找个干净的地方坐,看着雅子的神情,多少有点希望她谅解。晚了,山上的风大,潭水掀起不小的涟漪,两人对看
不言,都等着彼此开口。
「头还好吗?」与智还是那个温柔的人,吵架时第一个低头。
雅子手摸着后脑勺,好像得这样做,才能确定那里有没有伤:「没事,你下手轻,没给我留下疤。」
雅子走上岸,拿起毛巾擦拭身体,仔细地,将皮肤上的水拍压干净,免得受凉。
「阿平他们也还好吗?」
「都好,他的能耐你清楚不过,一定会把那位神明的念彻底除掉。」
「不要乱来。」
「与智,你告诉我,这些事情都是自愿的吗?」
「你为什么不喊我老公?」两人私下互称老公老婆,这样亲昵的称呼一直没变动,突然间的保持距离,与智一时不能适应。
雅子还在气他,她想也许该趁着这次机会把话说清楚:「你知道整件事里我气你什么吗?」
「气我隐瞒实情、自作主张?还是......自私自利,我可以道歉,是我思考的不周全,让妳担心。」
雅子摇头,穿上干净的衣服,长袖的运动服装:「都不是。」
「妳告诉我,我一定反省。」
「我气的是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只是想道歉而已。与智,你是这样自私的人吗?认识的你,就算自己不开心不情愿,也不
会情绪勒索。可是这件事上,你是为了自己,把所有人一起拉下水。为什么你能做出这种事,这才是我真正不解的地方。」
与智站起来,拍拍屁股,清掉裤子上的树叶:「确实是自私点,但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自己。」
「为了大神吗?你真的是大神的转世?」
「一言主神让我看见留在脑中的一点大神的意识,不论是幻觉或真的,大神消失前心中的愤怒和怨恨,确实感受到了。或许,
我这么排斥除念,也出自这个原因。前世的我已经做得够多,今世只想好好活着,难道这样的心愿不该被尊重吗?」
「谁强迫过你!开始时你隐瞒能看见念的事,内情曝光以后你也没给过交代,然后现在,一句话就要毁灭这个世界。
与智,不是我们在强迫你,而是你在强迫我们接受。要做怎样的选择都操之在己,但你不能拿我们当成你非得这么做的借口。
没有人强迫你,如同没有人强迫大神非要把苍生的安危当己任。
我认为这样想的你才是真正的自私,趁着事情还有转圜,拒绝一言主神,配合我们,一起封印它和大神。」
与智的眼神冷漠,脸上毫无表情回答:「一言主神无法消灭,它是语言系统的最高存在,只要人需要沟通,只要万物需要沟
通,它就活着。你们在对抗的不是神,而是概念,概念是杀不死的。」
雅子望着他,知道凭着一己之力,已经唤不回本心:「你现在有多少是与智?」
「我是与智。」
「不是,你是大神。」
「我跟他有何区别?」
「有,你不知道而已。」雅子拿起折好的衣服,准备离开:「与智他不会说这种话,他有自己判断力,不会把所有事情都丢给
不可控力去决定。他有情感,但你没有。」
「妳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讲话就知道,与智会躲着我,因为他最不敢面对的就是我。见到我,他只会一直抱歉,一直说对不起,他不会问我
为什么不这样称呼,因为他知道自己做错,没有资格得到我的原谅。」
「看来我一开始就应该听它的,不用浪费这个唇舌。」
与智身上发出强烈的念,连远在树林外侧的阿平和奥玮都感觉到,洛斯更是早他们一步已经跑起来,直接往湖的方向而来。大
神从手中射出数道的念,有如蜘蛛网,想将雅子强行带走,但念网还没接触到人,已经燃烧殆尽。
「是红火狐狸。」
「没错,现在我才是它们的主人。」狛犬、水母还有八咫鸟也同时现身在雅子身边。
「这小东西是妳的吧?」与智手上握着貂,看起来奄奄一息:「若是轻举妄动,我怕它会灰飞烟灭。」
「没有关系的,不论你消灭它几次,它都会活过来。因为它是念,意志坚定的人能驾驭念,心智薄弱的人才会被控制。」
雅子下令夺回貂,红火狐狸率先出击,喷出火焰,随之水母也发出响雷。与智不闪不避,攻击对他起不了任何反应。
「为什么对你无用?」
「因为,神本来就无善恶,只要我心中不起任何恶念,这些攻击就无用。」
与智挥出一拳,力量之强,转眼就将红火狐狸和水母逼退,还好八咫鸟挡在雅子前面,挥动翅膀刮起强风,将余劲抵销。
阿平他们也已经赶来,瞬间变成四对一的局面。
「与智!」阿平大喊。
「行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良辰美景,不能被你们打乱,就让你们好好欣赏大自然的怒吼吧。」
话说完,地动山摇,涌泉自地底喷出,跟着又是狂风大雨,雅子几人光是要站稳已经不容易,还要闪躲倒下的树和裂开的大
地。阿平看见与智的背后有什么若隐若现,形体不太清楚,可若是他想的那种生物,肯定不好对付。
「让我瞧瞧人类的能耐,看你们值不值得活下去。我等你们,快来吧。」
与智从林间消失,四周异态也渐渐平息,躲在帐篷里吓得不敢出来的外国人,看见没事,一脸仓皇地收拾帐篷想要连夜赶下
山。
阿平看着他们的模样,再看自己的惨况,要是有选择,他也想跟着一起。
「抱歉,我没阻止他。」
「放心吧,明天我们就会把人要回来。」阿平说。
「对,明天!我要它把完整的与智还给我!」雅子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要说有什么不甘心也不过如此。
凌晨四点,夜还长着,他们已起床收拾营地和帐篷,阿平拿出吐司还有昨晚没吃完的香肠以及肉松,做成简单的三明治,简单
配茶解决一餐。怕吵醒人,四人的动作特别轻,吃早餐也是安安静静。
用完以后,众人戴上背包,先往山顶前进。既然都来了,当然不错过看日出的机会,温度有点低,都戴上手套保暖,拄着登山
杖,摸黑移动。
山顶离观星平台只差两百公尺,比起山脚山腰,登高处的地势相较下平缓许多。四人自有默契,各有心事,陷入沉默。
雅子想着该如何唤回与智的意识,奥玮心中仍在想昨晚感应生之欲,洛斯期许自己完成阿法的交代,心也想着工作。
阿平反而什么都不想,整件事开始是奥玮找上门,告知微月湖有异状。再来是洛斯,转达祖灵的意思,接着两件事变成同件
事。登上斗子山,找到雅子的手机,意外救她一命。打转一圈,竟扯出与智是大神转世,以及被遗忘的神明。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阿平每次除念,心里都怕得要死。他怕怨的逆袭,也怕自己失败。好不容易,脱离后土的纠缠,清静一阵
子,麻烦又自己找上门。
这回,他们遇上的是有神祇意识的念,阿平也不确定手上的刀能不能发挥实力。若是失败,恐怕连命也会跟着赔。事到如今,
早是退无可退,心中只能求自己以后别容易心软,别多管闲事。
天际开始亮起,差不多是日出之刻,距离山顶只剩五十公尺,四人一鼓作气,仿佛都受到此刻气氛的影响,动作比出发时还敏
捷,刚好赶上太阳从山缝间露脸的一刻。
第一道黄澄澄的日光,自两山间穿透而过,沿途赶走夜色,往绿叶绿地撒上金粉。天空连朵云都没有,今天是个大晴天。
洛斯住在部落时,每天都看日出,阿鲁本族人太阳升起后就不睡觉,白天也很少午睡,日落才休息。上大学后,住在城市里
面,每日过着睡到自然醒的生活,早已转变成城市人的体质。此刻终于能明白日出而作的意义何在,因为太阳的耀眼,如何也
不能辜负一天的开始。
「各位,看够了吧?」奥玮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
反方向下山,有一段路必须拉着绳索,虽然陡峭,不过安全措施做好,普通登山客也能做到。出发前,已经准备好锁扣,一头
扣在腰部皮带,一头扣在绳索上,脚踩在打进石壁里的钢筋,缓步而下。
雅子走中间,万一出什么意外,下方还有洛斯和阿平挡着,奥玮提醒每个人注意脚步,不要抢快。
大伙的注意力都放在脚边,雅子有惧高症,目光不敢看太远,眼睛盯着下一个阶梯,确定脚踩稳了才继续。
「洛斯,有任何状况就大喊一声。」奥玮交代。
这个时候,太阳刚升,阳光不至于太烈。亚星山的地质偏向云母岩,少了植被保护,容易产生反光效果。早上十点以后,官方
建议攀爬要带上护目镜,以免产生类似雪盲的目疾,日出后的两小时内是最佳时机。
「什么声音?」
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找寻神社,阿平是头一个注意异状,远方出现一群鸟,朝着他们笔直飞来,见它们躁动的姿态,已经猜到
原因。
「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奥玮说。
「他越刻意阻止,越代表就在附近。」阿平回答。
四人的手都不能离开绳索,眼见群鸟逼近,迫在眉睫,雅子召唤水母,发出响雷,短暂麻痹它们的行动。
「快,继续往下,到那边去。」奥玮指着下方,山腰处有个石岩场,是一块完整的巨石。
响雷只能暂时中断鸟的中枢神经,没过多久就恢复,雅子每次也只能拖延一下下,几只鸟成了漏网之鱼,飞到身边,二话不说
就是用鸟喙琢刺。除了用身体甩开,只能祈祷脚尽快踩实。
洛斯头一个平安降落,握着登山杖朝空中挥,群鸟激愤,攻击更加猛烈,险些快招架不住,幸好阿平加入驱赶行列。
「雅子,把八咫鸟叫出来。」阿平说。
「好。」
雅子躲到他们身后,八咫鸟应念而现,振翅而飞,引起鸟群的注意,追在它身后不放。
「附近找找,我感应到蜜蜂侦察兵的气息。」
四人摸着石壁而行,巨岩天然而成,毫无人工开凿过的痕迹,根本没有他们所想的入口。
「会不会你搞错?」阿平问。
群鸟分头行动,两头包夹,八咫鸟只能勉强拉开距离,还要防止对方突然冲出。雅子藉着同步,从它的眼睛观察周围地势,寻
找可以掩护身形的地方。就在这时,她发现巨岩下方有一处死角,正好在山缝与岩缝之间,不容易察觉。
「跟我来!」
三个男人跟在雅子身后,往下继续降落,在快到达山缝前突然往外侧跨一大步,看着象是要掉下山谷,其实有一道裂缝藏在山
壁后方。虽称是一道裂缝,其实经过人工开凿,只是从两侧看不见,除非空中摄影,居高临下。
雅子唤回八咫鸟,后面紧跟着群鸟不放,奥玮已经准备好,利用地形优势,拉开次元缝隙,上下扭曲,形成一道上升气流,直
接打散鸟群。阵形打散的瞬间,直接定形,将控制鸟群的念转化成甲虫。脱离念的控制,鸟意识恢复正常,各自散开,好像没
发生任何事。
「有惊无险,总算平安抵达。」奥玮说。
「裂缝看起来非常的深,不知通往何处,也不知前方是否有路。」阿平的声音在岩缝间回荡。
「一定有。」
「这么肯定?」
「这个开凿的痕迹,不象是随便留下,而像一道阶梯,倒让我想起日本富士山山脚有一座熔岩洞穴,他们称为船津胎内树形。
洞穴被看成母亲的子宫,供奉浅间大神-木花开耶姫命,参拜的人必须攀爬山壁才能顺利抵达。我猜,这个裂缝也是一样,终
点必有神社。而且你们看,墙上到处有刻痕,看起来像某种图腾,代表神主的来历。」
「这样说来,阶梯相当于参道,走到底就能找到神社,与智就在那。」
「不错,对方也应该知道我们来了。」
奥玮提醒他们小心,不要乱碰触任何东西,保持纵列队伍,往最深处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