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这真的是王维诗里的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墨黎竟从陈刘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气质。
圣王喋血,湘妃啼泪,玲珑红豆,林下清音,感人肺腑。
他先后道出的两首事诗词,也格外的应景。
“你……你在干什么!”
原本极好的气氛,被陈刘把玩那几根灵异竹子的行径被打碎得七零八落。
他比了比长度,又量了量尺寸,最后回了公主殿下一句:
“等会给小姐做个笛子。”
“算你识相。我要那节最好的。”
公主殿下还是很好被哄好的。
不过陈刘摇了摇头。
“诶诶诶……放手放手。”
一时不察,被墨黎揪住了耳朵,还上下拉扯着。
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显然是不能罢休的。
“这节湘妃竹,我要送往云梦泽。”
听到这个回答,公主殿下的手松了许多。
故事里的主人公,死在云梦泽。
陈刘趁机从她手下挣脱,一指弹在了她的额头上。
“……”——我疯了。
“……”——狗胆!
陈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浆糊。
他甚至隐约间,听到了细微的拔刀声音。
当即的反应就是拔腿就跑。
“小刘子!”
“不好意思啊小姐。”
当墨黎再看去,早已经没有了陈刘的身影。
此时,一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老人家出现了公主殿下身边。
他虽然须发皆白,但却并没有一点佝偻的模样,甚至比壮年人更富精力,更为挺拔。
他沙哑的嗓子缓缓开口:
“此人冒犯殿下,当诛。”
“确实……诶诶诶,刀爷爷,我……皇兄挺喜欢他的,而且他还挺有趣的,先放他一马吧。”
远处的陈刘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但却又一闪而逝,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一刀一剑,看来是皇家供养的绝顶高手。
他之所以能逃脱,显然是公主殿下给他求情了。
想起了刚才的胆大妄为,实在是想把这一只犯贱的手给剁……还是算了。
独臂大侠,他撑不起这个名号。
他此时靠在一处假山旁边,喘着粗气。
“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冷不丁的一声招呼,直接把陈刘的三魂七魄都吓了出去。
他这一次收住了自己的手。
公主殿下好哄,眼前的副帅大人可不会管他什么吓没吓着。
他一掌上去,就可以被迫担起独臂大侠的名号了。
“副帅大人忙完了?”
“嗯。”
坐在陈刘身后的假山上的墨梅,双腿随意地搭在石上,露出陈刘不敢看的洁白无瑕,饶有兴致地看着慌慌张张的陈刘。
她当时感受到潭拓寺发生的变故便急着往这边赶,后面见那股狂暴的气息消散,重新变得安详平和,便没有选择直接进寺与李晚碰面。
大帅离去前曾言,李晚如何处理朝事政务都与打杆人无关。
打杆人若无意外,应当与他保持距离。
陈刘?铜杆都不是,他可还不算是正式的打杆人。
既然寺中没有意外,墨梅便一直在外面等着,直到李晚离开潭拓寺,墨梅才进寺。
随后便在竹林之外等着陈刘。
她看了看故作镇定的陈刘,又望了望竹林深处。
“你运气不错。那老头子要是出刀,我估计今晚大家就可以聚起来吃一顿。”
“……”——吃我的席是吧!
陈刘其实知道墨梅并没有开玩笑。
林中的那位刀客刚才瞬间产生的是纯粹的杀意,确确实实想要杀他。
只要出刀,便是必死之局。
“你想做驸马吗?这么大胆。你家里的那位胭脂评第五,可比她看起来要漂亮不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沈言在胭脂评排行第五,自然要比墨黎这位籍籍无名的大梁公主要惊艳许多的。
“还有你家好像还有另外两个……和教坊司的花魁也牵扯不清……”
“副帅,我听闻胭脂评第七名叫轩辕妙真。”
这个名字一出,四周的空气突然一滞。
墨梅带着渗人的笑容看着陈刘,很轻松地问道:
“陈刘。”
“你说。”
“是不是找死啊?”
“自卫反击嘛。”
轩辕妙真,乃是墨梅的本名。
她也是确确实实的胭脂评第七。
可整个打杆处上下,除了奉帅之外,便只有代号“菊”的副帅知道他她的真实身份。
“菊”显然是不会背刺她的,所以……
“那本帅晚上会好好疼爱你的。”
……
第二日,陈刘没有忘记托人将给太子爷的奏章递过去。
同时,还有答应了墨黎公主的竹笛。
得了礼物之后,公主殿下也屈尊来了他的居所。
不过见到他全身布满的刀伤与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屁股之后,有些憋不住笑。
“我说小刘子,一晚上不见怎么这样了?”
墨黎还拿着竹笛故意去碰陈刘的伤口,让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殿下,你别玩我了好吧。”
昨夜的自卫反击,让陈刘被副帅大人折腾了一夜。
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随便有什么家伙事儿,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此时只能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幸亏墨梅不至于丧尽天良,让一名打杆人的同事给他涂了药膏。
“说真的,你还没死实在是福大命大。”
那位同事还用着虽然是实话的话术刺痛着他。
上一个敢冒犯墨梅的人坟头草都枯萎好几轮了,陈刘至少还能嘴硬。
“士可杀,不可辱。”
全身上下都被打软了,大概只有嘴是硬的了。
此时还要被公主殿下戏弄,实在是人生无望。
“早。”
门外,仍然黑袍修身的墨梅随手推开了门,见了墨黎,便随口打了一声招呼。
公主殿下也应了一句。
她们俩的关系自然是不用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的,墨梅当中的“墨”字可是借了公主殿下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墨梅的真名。
不过,她们两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虽说男子没有闺房一说,但随意让两个黄花大闺女随意进出,实在是没有什么面子。
“没死呢,没死就赶紧起来。”
墨梅冰冷的话语,让陈刘一阵苦涩。
墨黎此时低下头来,悄声问了陈刘一句:
“你怎么惹到她了?”
“说来话长……所以还是不说了。大人她如此温柔贤淑,显然是我的问题。”
“啧啧啧。”
墨黎今日过来其实只是兴起,因为她还要和李晚一同去八王叔的府邸拜访,留不了多久。
从陈刘这里得到开心以后,便十分愉快地离开了。
“嘴还硬吗?”
“不硬了。”
“嗯?”
“大人你说软就软,说硬就硬。”——怎么总觉得像是虎狼之词。
墨梅当然不知道陈刘有什么奇怪的心思。
她仍是想起了正事,对陈刘说道:
“铜杆晋升的测试,今日是第一关。”
“嗯?还要考试?”
这先劳力再劳心,比资本家还资本家啊!
“放马过来。”——嘴仍然硬。
于是,陈刘得到了他的第一个考题:商税。
……
“皇兄,你在看什么啊?”
墨黎耍着性子和李晚坐到了同一处车架上。
不是八龙撵,但也颇为豪华。
此时,李晚正看着手中的奏章,有些出神。
听到墨黎问他,李晚将奏章关上,回答道:
“这是你今早见的那个人写下,是监察漳州的方略。。”
“他?他还真会这些呢?”
“虽然也有些老生常谈的问题,但许多思路,十分有趣。”
兵甲一事,李晚算是半否了。
分兵之事,陈刘并不清楚其中内幕,也不怪他。
陇左禁卫,值得被皇族信任。
既然分兵不需要,制将自然也就是空话了。
当然,他这法子在其他地方是可以使用的。大梁也确实是按照此等制衡之法在平衡地方军队力量。
至于他所说的要逐渐减少漳州对江淮的硬件依赖,却与李晚不谋而合。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无论是陇左禁卫的铁甲兵器,还是百姓日常所需的盐巴等日用品,都有赖于江淮的供给。
江淮若是一朝断供,这漳州天险能不能坚持得住,可就是两说了。
此等命脉,掌握在他人身上,可是容易做噩梦的。
李晚原来在忧愁着如何高效便宜的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读了陈刘在奏章中提到的方法,确实可以一试。
至于最后的商旅,李晚也想过。
商旅行走,货物往来也的的确确是漳州的命脉。
漳州监察,便是重在此处。
主要是如何破局。
“皇兄忧虑的那件事,他也有想法?”
“不算全。不知道他是思路断了还是怎么,感觉并没有写完就仓促结束了。”
墨黎知道,估计是疼得握不住笔了。
李晚则在想着从八王叔家里回来后,需要再去访一访这位打杆人。
无奸不商,但同时无慧难商。
商旅行走之人,除了小摊小贩,大多都有些头脑的。
若是想做些什么让他们吐利,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涸泽而渔,杀鸡取卵的事情,李晚是断然不能干的。
而陈刘给出了头绪,乃是商税。
“税?”
李晚并没有避讳什么,对着墨黎点了点头,顺道还解释了一句:
“士农工商,虽然这商在末位,却最难处理。商人心思重,但却又要用,朝廷的税款有许多要从他们身上得来。不过要是用的不好,轻则商人外逃,此地沦为荒城,要么本抑末扬,有损农桑,有伤国本。可这商旅之事,乃是这漳州,甚至是江淮最重之事。我总不能派兵围杀。这税之一字,确实是值得考究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