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
陈刘没有让潭拓寺白白地为逝去亡灵做法事,一应所需,都由他来负责。潭拓寺也没有拒绝陈刘供奉的香火钱。
当双方初识想法本无贪欲本性,那钱财便只是钱财,并没有沾染功利与铜臭气。
潭拓寺也没有敷衍这件事,主持法事的是寺内的讲课经师,佛法修为尤为精深。
队伍总共有百十名僧侣,当中还混有一名扫地老僧,他们带着各色的法器,一同来到了那勤毅斋内。
僧侣左右朝局,中设法坛,焚香敬天,有经幡飘扬,五果供奉,佛乐声声。
经师老僧身着袈裟,头戴五佛冠,手执摇铃,口诵九九归真咒,大慈大悲往生经。
潭拓寺门下弟子也随经师吐蕴,共诵妙法。
院落之间,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怨憎消损,魂魄归真。
一只七彩的蝴蝶在众人身边自在飞舞,无拘无束。
它带动天地之间的佛门清音,落入院落当中的每一处角落,涤荡每一丝邪祟。
那被救出的千余百姓也在不远处盘腿而坐。他们身上的疾病已被治愈,悉如普通人。
他们心中都多出了一位尊神,是他将他们救出地狱,还给予他们生的希望。
虽未剃度,也无需剃度,他们已然成为了广音宗的信徒。
口诵观自在心经,敬观自在菩萨与护法神,除邪度厄,救苦救难。
在队伍的最后,陈刘与婉秋也静诵经文,共度众生。
看着天边渐起的金色光点,陈刘心安了许多。
轮回之事,说不清楚,但逝者已逝,生者只能如此,求一份希望。
虽是因天魔咒影响陈刘才在此处灌注了如此多的情感,但是他本来也就是这样的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婉秋握紧着陈刘的手,彼此的温暖将传递给对方。
此时,蝴蝶飞回他们的身边。
化作金光的魂魄真灵萦绕在他们身边,似是在感谢着他们所做的一切。
“你不走吗?”
陈刘问向那只翩翩而舞的蝴蝶。
婉秋好不容易才寻回他们的真灵,不必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蝴蝶却只是盘旋在陈刘与婉秋身边,不愿远行。
它最后竟化作了一支发簪,落在了陈刘的手中。
“不想离开吗?那就先留下来吧。等你想离开的时候,我们随时送你。”
陈刘没有选择强迫它离去,尊重它自己的意愿。
他将蝴蝶所化的发簪戴到了婉秋的发间。
有第四佛主的位格相护,化作发簪的蝴蝶会永远保留自己选择的权利。
婉秋则往陈刘身边靠了靠,静静地与他共赏着飞上九天的真灵。
……
“就要走了?”
“嗯。我又不是围着你个小没良心的转。”
婉秋此来其实本就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她放下了广音宗上下事宜,抛下了四位护法与东北五仙来到漳州,其实也算是有些任性的。
“那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还不太清楚,但我会去龙虎山。”
这个消息还是颇为惊喜的。
再过一段时间,江南此行的终点,便是龙虎山。
不用再过多久的时间,他们便会再度相逢。
“那我先走了。”
“不用送点临别赠礼吗?”
婉秋满足了陈刘的要求。
临别一吻,龙虎再见。
“啧啧啧,你还真是幸福。”
“幽兰姐怎么来了?”
婉秋走后,幽兰出现在了陈刘身侧。
对于他们两人的感情,幽兰实在是觉得有些感叹。简单的出差几月,这才没过几天就来探班了。
不过感叹一声后,她也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太子爷找你。”
这让陈刘有些意外。
他迷离几日,漳州的清理应该已经完成了。
太子爷此次叫他过去,不知道是为了勤毅斋外题写的十六字,还是要开始在废墟上重建了。
……
清潇别院,不仅有假山怪石,更有一座真正的小山。
山虽不高,但也可有攀登趣味。登临山顶,亦能俯瞰漳州。
陈刘拿着太子爷在潭拓寺赠予他的洒金纸扇,通过了守卫的巡查,顺着盘山路爬去。
到了半山腰,陈刘就被人截住了。
墨黎殿下今日早早地来到此地,就是要等他。
她今日还特别换了一身十分精致的衣装。
全衣为淡紫色,可以讲是以云霓为裳,以羽毛为衣,饰有鎏金翠刻,各色花纹。
头戴凤钗,脚踏云靴,峨冠博带,红飞翠舞,实乃大家闺秀。
她的脸上仍然挂着一块面纱,遮住了面容。
“小刘子!”
听到公主呼唤,陈刘只好立马过来向墨黎行礼,恭敬地问候道:
“参见公主殿下。”
墨黎哼了一声,便让陈刘免了礼。
她知道陈刘此来是为了见太子爷,所以也不好太过耽误,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是你妻子?”
“算是,不过还没有过门。”
早已经知道的答案,此时得到了明确的回复。
没过门的意思就是要过门的。
“那墨梅呢?”
“额……大人她有自己喜欢的人。”
“她都已经失踪几天了。你都不担心?”
“殿下,其实她要比卑职强大得多。”
墨黎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答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问什么。
最后她只能算寒暄了几句后,便挥手将陈刘赶走了。
陈刘于是躬身离开,留下墨黎一人在半山腰的亭子上闲敲棋子,思绪万千。
等陈刘登上山顶之后,先见到的并不是李晚,而是刀剑两位宗师。
白发苍苍的刀师直接便夺过了陈刘腰间的雷鸣刀,从刀鞘当中拔了出来。
刀身坚韧不拔,锋利无比。
刀师也是由衷赞叹,并说道:
“刀是好刀,就是不知道人是不是好人。”
“算不得好人。不过这刀确实是好刀,乃是监正大人所赠。”
陈刘见招拆招,并没有退缩。
刀师盯着陈刘看了几眼,确实没有发现一丝的慌乱,随后便一掌又把雷鸣刀拍回刀鞘。
暗中的太子爷又多了一个讯息,此人竟然还与监正关系不浅。
监正这等人物,不可能随意出手帮人炼制兵器的。
刀师最后则只说了一句:
“好马配好鞍,好刀配好人。你这底子,差了些。”
陈刘接受了刀师的说话,弯身见礼,说道:
“多谢前辈指点。”
刀师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退到一旁。
他虽然几次因为墨黎想斩了陈刘,但见了陈刘与婉秋之前的关系之后,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他。
陈刘也随之将目光看向另一侧的剑师。
剑师未曾说话,只是默默拔出了怀中的长剑。
陈刘知道剑师的意思,于是将雷鸣刀拔出,握在手中,说道:
“请前辈赐教。”
一剑随即刺出,陈刘避无可避。
剑尖瞬间便只离陈刘眉心不足半寸,随时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只不过陈刘却丝毫不慌,不仅双眼紧盯长剑,手中雷鸣刀还在此瞬息之间前行了半分。
“可。”
剑师随即收剑,与刀师一同消失。
不远处的石亭当中,李晚正举杯,邀请陈刘过来。
陈刘随即将雷鸣刀收回刀鞘,走入亭台当中,向太子爷见礼:
“殿下。”
“免礼,坐下吧。”
于是两人在石桌两侧对坐,桌上摆了酒水与一局残局。
围棋之道,陈刘确有涉猎,水平不及国手,但可以在业余选手当中混个高手。
当初在长安的上林学宫分宫,他便指点过两人的对弈。只是后面他们打起来了而已……
“如何?该下哪一步了?”
黑白双子鏖战,此刻乃是白攻黑守,白子吃下了不少黑子,局势大好。
不过陈刘也看出了虽然白子占优,但攻击有余,防守不足。
看似白子压黑,但白子内部亦有缺漏。若是不能及时重整布局,黑子有可能死灰复燃,甚至攻守异形。
“殿下该重新建制了。”
陈刘没有掩藏,捏起一粒棋子,往白子占据大半的固有盘中落下。
“细说。”
听此,李晚也就确定陈刘果真有妙策。
他并不想治标不治本,所以一直在苦思如何防止漳州城在他们走后又重新堕落。
一套新的制度是急需的,如何制定则是其中的重点。
陈刘则拿出了他早已经想好的策略:商税制度。
漳州城的问题,难以去纠结其他势力的干预,更多的要从内因着手。
此时非是乱世,用重典虽然可以防止腐败,但也会容易导致尸位素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现象。
重典自然是必须要有,但它并不是重点。
贪腐贪腐,核心在钱上。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对于漳州城此种商城来说尤为贴切。
漳州财阀垄断的经济现象,往往必须与当地官府达成某种交易。官商勾结,方得其中利益。
所以……
“须将各大商团分割,小商难摄政。”
大梁开国以来,比之以往朝代更加开明。虽然仍然重农抑商,课以重税,但也没有压死商旅之事,在某些地方还颇为鼓励。
陈刘所谓商税,便是层级设置征税份额。
大商人交重税,小商贩行轻税。
“如此不会吓退商旅,也可以防止商人做大。我算过,这并不会影响户部收入,还能促进商业发展,从长期来说有益于朝廷财政增加。”
还有一条陈刘没有说出来,那便是让利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