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蓝染大人会出现在这里?……又是在这种时候,用强烈表明自身立场的态度站在他的面前?
缘一内心产生质疑,色泽深暗的眼眸被困惑的情绪占据,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刀柄,仿佛握时了什么东西,就能抵消些许名为不安的情绪。
然而这么做毫无效果,他自己也清楚,因事态发展萌生的不安,不是靠自我安慰的动作就能化解。
“蓝染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请回答我。
请您……回答我。
缘一又喊了遍蓝染的名,出鞘的刀刃在月光照射下寒光熠熠,本应散发果决的冷意,却因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流露转瞬即逝的脆弱。
几乎不曾在缘一身上出现过的感情,如一道雷光般闪现,很快地被肃穆取代。
缘一盯着蓝染,极其专注,好似眼中仅余这个男人,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排除在外的东西,不去看也不去听。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停重复环绕,刺激着一向冷静不容易动摇的心神。
四周充斥着寂静,仿佛昭告着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即将发生,不,是已经发生了,就在他的眼前。
怀着珍视的心情将对方的存在悄悄放在心底,究竟有多重要呢?不善言词的缘一很难说出符合实际情况的形容,他对待喜爱之物的态度属于含蓄类型,很难做出热切直白的表达。
和我说些什么,告诉我你挡在我面前的理由。
想说的话透过双眼向蓝染毫无保留地倾诉,希望得到回应,而不是令人心脏高悬的沉默。
“您知道您袒护的是谁吗?”
夜晚的风何时如此冰凉,寒冷的感觉近乎侵入肺腑。
缘一语调低沉,眉头紧蹙,挤出深深沟壑,他握刀的手稳妥牢固,心绪动荡起伏也没有降低他身为一名剑士的素质。
抛出几句疑问,缘一闭上嘴巴,任凭空气陷入沉寂,他固执地想要从蓝染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即便内心明白,蓝染的回答很可能不符合他的期望。
因为促使缘一提问的契机,是蓝染阻挡在他欲斩杀对象面前的举措,缘一心底衍生出无数疑问。
一直以来,协助鬼杀队执行任务、转移据点,是您真实的想法吗?还是说……背后隐藏了不为人知的目的。
“我知道。”
短暂的沉默对缘一来说仿佛经过延长,蓝染主动打破了僵局,沉静的表情趁着平稳磁性的嗓音。
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值得他人露出吃惊神态,蓝染淡泊如冰凉河水的眼神,浇熄了缘一心底克制不住自燃的火苗。
缘一即使再生气,被人触碰逆鳞而感到愤怒,也不会失控地完全抛却仪态,他的性格注定他不可能做出大吼大叫发泄怒火的行为,但往往懂得控制的人,发起怒来更加恐怖。
缘一倒不至于对蓝染生气,他只是觉得现下两人各据一方的立场,有些荒谬,也让他难以言喻地感到悲伤,那是一种深刻的情感,亦是心底最真诚的声音。
“别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好像我对你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蓝染扯了扯嘴角苦笑,似是在忍耐什么的表情,比言语更直白地表达心境。
他不想站在和徒弟对立的位置,却不得不这么做。
没有选择纯粹是糊弄人的话,哪怕有苦衷,最后做出决定的依然是自己。
蓝染坦然地与缘一对视,瞳孔倒映清晰的身影,黑发剑士持刀而立,保持着随时可应对攻击的戒备姿势。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缘一,我知道他是鬼,也知道……他会杀人。”蓝染停顿半晌,再度开口有些艰难地道,“你能不能,给他一条生路?”
缘一睁大眼睛,他见过亲人变成鬼也不肯轻言放弃的人,死死捉着心底几乎要熄灭的微小光芒,抱持亲人可能会认出自己,不会伤害自己的天真想法与鬼生活,最后无一例外全都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鬼是行尸走肉,是违反自然界的灾害,顺从本能行使杀戮的怪物,应当全数铲除,缘一始终坚信。
一旦变成鬼,就不再是以前亲密相处的家人了,该割舍的东西必须割舍,强留没有意义,因为在转化的那一刻起,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
缘一未曾预料到,他极其优秀,永远都那么冷静且理智的导师,有一天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您应该明白的,比谁都还要了解,死亡对于鬼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
缘一正准备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就听见拔高的女性嗓音强硬插入他们的对话。
“不行!”
“不可以让他走!”
蓝染侧首斜睨,只见方才存在感全无的黑发女子激动呐喊,试图让对峙中的双方理解事态严重,说的更准确些,是希望缘一绝对不要放掉斩杀鬼王的机会。
“如果让他逃走,不晓得又会有多少人牺牲,多少家庭破碎,所以绝对不能放他走!”珠世坚定道,完全不顾无惨仿佛要掐死她的凶戾视线。
她没关系的,珠世放在胸前的手攥紧,给自己增添勇气,离开无惨监视的这段日子,她每天都在努力,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似乎可以切断与无惨之间的联系,这代表着,她有能力挣脱无惨的控制。
蓝染沉默以对,没有立即反驳珠世的发言,他的反应被缘一看在眼里,好似连蓝染自己也认同了珠世的说法。
我要杀了妳!
无惨激动地青筋暴起,筋脉清晰可见,瞪大的眼珠子布满血丝,身体不自觉向前,尚未接合的头颅差点掉落,他迫不得已只好停下来,用断肢撑着滑动的脑袋。
蓝染垂下眸子,凝视无惨被利刃斩断四肢连脖子也没漏的凄惨模样,怜悯情绪在眼中蔓延。
他无视女子的反对,转过头来看着缘一,摆明了只想听缘一的意见。
然而,缘一的回答和珠世差不了太多,鬼不该存在,更遑论鬼王才是万恶根源。
没有人跟缘一描述过鬼王的形象,鬼杀队与鬼王维持数百年的仇视关系,却连鬼王的样貌也不清楚,这是因为,曾有幸见过鬼王容貌的成员都死光了,无一生还,自然也就没能将鬼王的情报传递给同伴们知道。
“蓝染大人,我不能让他离开。”
缘一严肃地声音如此宣告,“我无从得知您是否有察觉,他可能是鬼王的这个事实,鬼杀队主公率领的伙伴们,共同对抗的敌人。”
“鬼王……?”
蓝染闻言浅紫色的眼睛流露茫然的情绪,他花了几秒钟消化缘一的用词,脸上充满勉强的笑容似是在说着“怎么可能”。
“或许是你搞错了,紫苑怎么会是鬼王呢?我承认,他的力量比我们平时遇见的鬼还要强大,但也有可能是时间长短的差别……”
缘一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反问蓝染,“时间长短?蓝染大人,他究竟活了多久?”
“……”
珠世仿佛听见了可笑的言词,她露出难看的笑容,弯起的眼睛挂着透明泪珠。
随后,珠世恢复忧愁的表情,转瞬即逝的笑意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
“如果你们是用血液能否转化人类的特点辨别鬼王,那么,他就是鬼王。”珠世低声道,“他的名字,是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蓝染再次于心底评价这个名字取的实在不怎么样。
他瞠目转身,错愕的眼神落在无惨身上。
“她说的是真的?你滥用血液制造毫无理智的傀儡,放任他们肆意杀戮,导致大量人类死于非命?”
无惨闭口不言,卷曲的黑色浏海遮挡眼神,他坐在自身流下的血泊中,心底对珠世的恨意达到顶峰。
迟早有一天,他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杀害那个女人,先弄个半死再用缓慢的速度将其吞噬,吞噬的过程还要让她保持有意识的状态,细细体会绝望,以解他心头之恨。
“蓝染大人,您能让我通过吗?”
缘一的询问进入耳中,无惨猛然抬头,对上蓝染复杂的双眼。
他喜爱的紫色眼眸,此刻满是挣扎动摇,甚至能从中看见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无惨张了张嘴,瞳孔震颤。
啊……不希望您为我露出这样的神情……
父亲……
蓝染注视无惨,将无惨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他放弃抵抗似地闭上眼睛,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紫苑。”
——无法再包庇你。
眼眶溢出血红色的液体,画面渗人,无惨紧盯他的父亲,铭记这一幕,发誓日后要为自己,为被刻意刁难的父亲讨回公道!
缘一对失去反抗能力的无惨挥刀,刀刃斩下的瞬间,无惨紧咬的牙根发出崩裂声,被砍断的四肢连同主干倏地炸开,分散各处,缘一察觉异常试图补救,他斩断了无数分裂飞散的肉块,却没能一个不漏。
失败了。
缘一站在原地静止不动,周围满地皆是被他切开的肉块,混着血液染红了泥土,血腥味浓重刺鼻。
他没有确实杀死鬼舞辻无惨,破解鬼杀队犹如落入诅咒般的命运,这是他的失误,他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