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染在上个世界使用过三个名字,一个是他自己原本的,其他两个则是世界安排类似身份证明的东西。
对应他、皇帝、天使。
天使的寿命近乎无限,造物主要他们分担工作,身负使命的天使直到灵魂被回收之前,都会尽责的执行任务。
这样的生活过于枯燥、乏味,在费亚罗廉的异状被天界之长察觉前,蓝染就想到人间去了。
基于这一念头,策划并暗中推动,驱使情势符合理想。
前一个世界经历的种种被蓝染毫不留情地抛至脑后,他不在乎帝国未来的发展,哪怕他曾作为皇帝将国家治理的有条不紊;也不在乎樱花能否接管他的职位,继续领导帝国。
他在乎的东西太少,抱持着游戏心态,不顾后果。
蓝染在黑暗中下坠,他闭上眼睛,知晓身处转换世界的暂时停留点,这里理应不存在威胁,是可以放松休息的空间,但蓝染仍维持基本的警惕,若是突然有一丝异响都会让他绷紧神经,进入备战状态。
黑色能量会聚成球状,安静地悬浮在蓝染身侧,没有光的领域被绝对的黑暗覆盖,他们看不到彼此,却能感觉到身边有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蓝染很意外,阿亚纳米竟然跟着他过来了。
在最后一刻,前一个世界放松限制,让阿亚纳米穿越隔绝不同空间的阻碍,紧随蓝染落至转换世界的连结点。
阿亚纳米很安静,他没有发出声音,没有质疑所处的地点,就这么保持静默陪伴身边的人。
他的思绪处于活跃状态,有片段闪现,像是怕他忘记般刻意提醒着他。
有关他,有关蓝染。
昵称的由来,相处的画面。
瞳色似绽放的紫罗兰,他喜欢花语含义,象征着不灭的深刻情感。
紫罗兰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持续下坠的过程寂静无声,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有光芒从点开始扩散,顷刻转变为刺目的白光,将他们容纳进去。
…………
……
疼痛。
恢复意识的瞬间,蓝染只剩下一种感觉,那就是痛觉,占据全身的剧痛一刻不停地刺激神经,他额角有青筋凸起,咬牙绷紧脸部肌肉。
他需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掌控对自身有利的条件,对后续可能需要面对的挑战才有办法做出正确判断。
蓝染尝试动弹,鉴于身体极端的糟糕状态,他打算先从手指开始,结果第一步就碰壁。
觉得连手指都动不了有些不妙,蓝染转动眼球朝下方艰难地看了一眼。
“……”这颗球是怎么回事?
躺在床上的木乃伊躯干及四肢都被满满的绷带缠绕,几乎找不到裸.露的皮肤,空气混杂药味和血腥味,可见这具身体伤势不乐观。
蓝染休息片刻,他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对他怀有恶意。
走廊传来脚步声,处于虚弱的身体反应迟钝,无法做动作,但对外界的变化并非一无所知。
医生带着护士推门而入,发现伤患苏醒,惊喜地大步来到床前手舞足蹈。
蓝染:“?”
有需要这么激动?
医生浮夸地挥着手,护士也一脸感动落泪的模样,不符合蓝染正常认知的表现,让蓝染一度以为医生和护士跟自己是亲属关系。
他开不了口,也无法询问。
只能静观其变。
无人发现的视线死角,形似液态的纯黑能量擦着蓝染的手上浮,散发极为阴暗、暴躁的气息,仿佛想将蓝染包覆在内彻底保护,然后摧毁周围一切。
蓝染察觉异状,小幅度动了动整条臂膀,挪动幅度微弱到难以察觉,躁动的黑暗却顺从地缩回阴影。
此刻勉强移动身体带来的副作用能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就像在清醒的状态被拆解又装回去,蓝染面色不改的忍下。
“你终于醒了!!终于啊!你都昏迷快半个月,再不醒我的办公室又要重新整修了!”
医生用手臂掩面,发出“呜呜”的哭声,听起来很刻意。
护士看不下去医生装可怜,她皱眉对医生道:“医生,严格来说不用重新整修,只是换一扇门……”
“什么话!哪有不用整修!墙壁都被拍出裂痕了!!”医生扭头神情狰狞地对着护士呐喊。
把刚醒过来的伤患扔一边,为了办公室整修的问题争吵,蓝染皱眉,生气倒不至于,他只觉得荒谬,不晓得医生护士是个案,还是这里的人都这样。
……希望不是。
假设光是想像就令人窒息。
今日的病房很热闹,蓝染无视一旁争吵不休的一男一女,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脚步声踩得很重,能清楚辨别只有一个人。
锐利的眸子转向门口,并未因身体的限制流露怯懦,像一把尝过血的利刃。
中年男子推门而入,浑厚的嗓音镇住吵闹的两人,他神情不悦,对打扰病人休息的医生护士没好脸色,“你们两个,在病房做什么呢?!”
“对不起!”
“抱歉……”
气势十足的中年男子目光一扫,越过白大挂与睁开眼睛的蓝染四目相对,他顿时瞪大眼,惊喜地推开医生站在蓝染病床旁,手臂一举大掌就要习惯性往蓝染身上拍!
医生大惊,双腿用力整个人飞扑挂在中年男子手臂上,嚷嚷着“手下留情”,他知道躺在床上的病人是军方重点关注对象,医治死了他自己也会有麻烦。
蓝染面无表情,他的脸被绷带缠绕,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头发。
这一掌要是打在他身上,他不确定这具身体会不会休克。
藏在阴影里的异界死神濒临爆发,愤怒传达给最贴近的人,蓝染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嗯?”
中年男子动作一顿,他眼尖地发现蓝染的影子边缘有片刻扭曲,待他再仔细看,又好像什么异变都没有,再正常不过。
压下心底疑虑,中年男子把手臂上的医生撕下来,按到蓝染的病床前,要求对方检查伤患身体。
经过一番波折,不靠谱的医生终于肯发挥他的专业。
“醒过来就好,代表身体状况有好转,但他还需要休息,持续疼痛会影响睡眠质量,我给他注射镇静剂——”
蓝染想说不用,但是他发不出声音。
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因此得到更多思考时间,判断是否有接受镇静剂的必要。
疼痛可以忍耐,身体的复原速度,却和有没有获得高品质休息有很大的关系。
黑色能量探出一小部分,形似长条形绸缎,待在不会被众人发现的刁钻角度,蹭了蹭蓝染没被绷带包裹的后颈,透着安抚与担忧的意味。
——交给我。
阿亚纳米主动扛起对外界保持警戒的工作,蓝染想了想,判断这是目前的最优解,于是放松身体采取默认态度。
他清楚自己刚接管的身躯需要充足休息。
阴影落下,遮挡片刻病房灯光,针穿透皮肤的感觉清晰,液体被缓缓推入,蓝染眼皮逐渐沉重,最终闭上双眼,胸膛起伏的频率在药效发挥后趋缓。
病床上的年轻人脸色因失血过多呈现不健康的惨白,脸颊有几处显眼刮痕,不知是被碎石亦或其他尖锐物划破皮肉,血止住了,不深的伤口已结痂。
身形壮硕的中年男子短暂驻足,他和医生说了几句话,进一步了解蓝染的身体状况,他双手环胸,眼睛时不时转动,朝病床看一眼。
奇怪,是他的错觉吗?
刚才明明看见影子在动……
观察数次依旧没有结果,中年男子移开视线,用宏亮的嗓音交代医生好好照顾伤患,这才转身走出病房。
蓝染的影子轮廓晃动一瞬间,没有被任何人察觉,阿亚纳米记下对话内容,不放过任何隐藏信息,他看见背对自己的中年男子宽阔的肩膀披着白色大衣,中间有斗大的“正义”两字。
噪音来源退出房间,少了吵杂声病房恢复安静,作为介质传递声音的空气归于沉寂。
异界死神潜伏在珍视之人的影子里,悄声无息,他发现蓝染的容貌产生巨大变化,几乎换了张脸,不过这对阿亚纳米没有太大区别。
无论外在如何改变,他都能认出蓝染。
这具身体伤得很重。
脑海浮现蓝染身体受损的部位,阿亚纳米压抑自身情绪,烦躁的心情仍影响到他的武器,并未现出本体的镰刀融入黑影,力量略显暴躁。
换了环境,处事风格依旧谨慎的死神控制住镰刀,避免房内出现奇怪现象。
他安静地等待蓝染苏醒,像被驯服的黑豹,只在主人面前展现温顺的一面。
蓝染一直到夜晚药效过去才醒来,他睁开双眼,梳理这个世界传递给他的信息。
海量情报一股脑灌入,伴随而至的是胀痛感,如果这时能使用手臂,蓝染会想按压眉心放松一下。
海军。
呵。
当军人也不是第一次,只不过之前待的不是海军部门,蓝染对此记忆犹新,他在那里遇见了很有趣的人。
思想、情感及遭遇构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也造就了千万复杂个体。
这具壳子的身份是海军,累积数年的真实功绩让他一路从新人菜鸟爬到中佐的位置,经过这次事件,没意外的话还能再继续往上。
毫无新颖的平庸人设,扮演起来没有难度,和蓝染同名的海军是个老实人,成为海军的动机也很普通,年幼时看见海贼伤人无力阻止,身边的大人也没有抵抗能力,海军在局势无法挽回前赶到解救小镇居民,英勇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年幼的孩子眼底。
于是,男孩对自己许下誓言,以成为一名海军为目标,他成功了,直至今日都在为心中的正义而战。
像在看一本写成书可能会滞销的作品。
蓝染意兴阑珊地想。
因为不感兴趣,所以蓝染的评价也不高,事实上这种热血上进类型的传记还是有人愿意买单。
蓝染将重点放在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霸气”是每个人都有的潜在力量,但大部份的人无法意识到它,或善用这份力量,即使是编制庞大的海军也一样。
能使用霸气的只是少数人。
蓝染对霸气有一定程度的好奇,他打算尝试掌控这股对现在的他来说还很陌生的力量。
还有另一种需要留意的东西——恶魔果实,跟霸气一样是这个世界的特产。
据说食用恶魔果实后会获得超能力,副作用是被大海厌弃,不只海水,只要是储存水分的场所,都会对能力者造成影响,接触时间久了将导致全身乏力。
隔天一早,中年男子又来了,特地带了喜爱的食物,完全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问题。
“蓝染!我来看你啦!”
“来,你自己选,我带了这么多好吃的给你补充体力!”
身形壮硕的海军推门而入,炫耀似地摇晃手里的袋子,炸好的甜甜圈食物香气浓郁,还有一袋包装透明的煎饼。
蓝染:“……”
“你想吃什么?甜甜圈?煎饼?啊,我忘记带茶了,这下少一味。”中年男子拍了拍额头,语气扼腕,似乎很在意,又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拉过一旁的椅子,在病床旁大马金刀的坐下,撕开包装就准备开吃。
这副自动自发的模样,让人不禁想问一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蓝染知道中年男子的身份,身体自带的记忆有许多和对方相处的画面,他们认识很久了。
结识起于一场意外,本质相同的理念加深缘分,才有如今会在一方受伤时特地探望的关系
中年男子享有极高声望,他是海军中将——蒙奇·d·卡普。
不曾相处过,很难想像卡普私底下的样子,这位被誉为海军英雄的大人物,常常做出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古怪行为,孩子气又贪吃,偶尔任性听不懂人话。
卡普的部下对他抱持敬意,不只是因为英雄名号,还有他对属下的关怀在乎。
卡普是位好上司,也因此跟随他的海军都很喜欢他。
“咔嚓咔嚓……”卡普咀嚼煎饼,腮帮子鼓鼓的。
他不是真的笨蛋,今天来的目的纯粹是探望蓝染,没打算真的给蓝染吃他带的东西,照目前的复原进度,蓝染还需要一阵子才能正常进食。
旁边有一个脑回路异常的家伙不断制造声音,蓝染心态良好,他无视卡普继续消化刚取得的情报,需要整理画重点记下的内容很多,杂七杂八不重要的信息也不少。
卡普坐了一会儿,吃完一袋煎饼,甜甜圈也进到肚子里,他拍拍手起身,刻意控制力道,以不会让蓝染感到不适的力度搭肩。
“你做的很好。”
掌心传递温热感,卡普沉声向蓝染道谢:“我代他们跟你说声谢谢,那些被你救下的人都很感激你,等你身体好点了,再决定要不要让他们来探望。”
蓝染瞥了眼卡普的手臂,他的脖子暂时动不了,自然看不见卡普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这种时候不能计较太多,但吃完东西不洗手就乱碰实在不是好习惯。
这几天病房外一直有不同人徘徊,全都被护士摇头挡在门外。
蓝染需要静养,若意识恢复就立马开放探病,那可能会没完没了,毕竟这次多亏了蓝染,在他和战国赶到前才没有出现重大伤亡。
伤势最严重的就是蓝染了,再晚一点可能会错失救援时机。
想起当时看见的画面,卡普表情凝重,他既欣慰又愤怒,目睹有潜力的后辈受到摧残,卡普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打爆敌人狗头。
蓝染当时浑身是血,用刀勉强支撑身体才不至于倒下,事后检查发现他身上有多处骨头裂开断掉,脏器严重受损,能撑着一口气到接受治疗已经是奇迹。
卡普相信蓝染会好起来,他拥有跨越艰难的意志力,不会被轻易击倒。
“这阵子你放心休养,不用担心工作上的事。”
蓝染闻言不得不对此产生质疑,照他从记忆中得知的讯息,卡普要他别想工作方面的事,很可能会代他推掉所有这段时间落在他头上的工作。
这没什么,有问题的是后续处理,他和有权力任性的海军英雄不一样,别说没有差别待遇,这是不可能的。
预测到之后可能发生的诸多问题,蓝染心绪平静,并未产生烦恼。
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蓝染一直以为自己这具身体很平凡,既然人人都有霸气,区别只在于能不能操控,那么没吃过恶魔果实获得超能力的他,就只是普通人。
直到一个月后——
他已经能坐在轮椅上出去晒太阳了。
蓝染:“?”
这复原速度有点异常。
不考虑非人类的自愈力,骨头愈合的时间一般可能需要6个月以上,完全复原粗略估计约2年,更不用说器官受损了,依据伤势轻重,休养的时间长短也不同,即使是专业医生也无法给确切答案。
【隔壁的伤患断腿后两周就能正常走路。】阿亚纳米的声音在蓝染脑中响起,他可以离开蓝染去其他地方收集情报,但大多数时候,阿亚纳米更喜欢潜藏在蓝染的影子里,哪怕什么都不做。
【哥尔·d·罗杰被处死前留下的讯息让整个世界的局势变得混乱,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蓝染纠正了几次,才改掉阿亚纳米对他的习惯性称呼,不再用“陛下”叫他。
【一个人的死亡成为拉开新世界帷幕的契机,这不是很有趣吗?】
有趣?
老实说,阿亚纳米没什么感觉,他将局势变化看在眼里,察觉海军基地弥漫的紧张氛围,但是他无法感同身受。
阿亚纳米没回答,蓝染也不介意,他回头朝帮忙推轮椅的护士笑着道谢,告诉对方自己想暂时一个人。
“不用客气!需要协助随时都可以找我!”护士红着脸挥手,面露不舍地走远,年轻帅气的军人躺了一个月仍维持一副好身材,换药时的腹肌和人鱼线让意志力不坚定的人看得想流口水。
【……】
阿亚纳米情绪多少受到一些影响,他大部份时候都待在蓝染身边,即使去收集情报也不会离太远。
这段日子,他见证了蓝染在医院的人气,来的可不只女性。
心境很快回复到平淡漠然的状态,阿亚纳米转而思考是不是要劝蓝染提早出院,他觉得继续待着休养品质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那之后,蓝染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达到可以出任务的状态,半年后摆脱后遗症,恢复速度十分惊人。
哥尔·d·罗杰死后第二年,世界最有名监狱无人逃脱的神话被打破了。
卡普中将和战国元帅联手击败的敌人采取惨烈方式,他割断被脚镣铐住的双腿,不顾伤处鲜血淋漓,成为第一个成功逃出监狱的犯人。
青年脚底的影子延伸出去,变化一闪而逝又恢复原本模样,仿佛先前影子擅自行动的一幕只是错觉。
得到想要的讯息,阿亚纳米询问蓝染意见。
【要追吗?】
大海贼时代开启后,出海寻宝的海贼多到数不清,虽然运气不好偶遇恶劣气候丢了小命的海贼不少,更多的还是找到同伴逐梦的海贼。
他们谈论的对象,是“金狮子”史基,就是让蓝染这具身体躺进医院的罪魁祸首,不过那是在蓝染来到这个世界前发生的事情。
【位置。】
阿亚纳米回报史基的所在地,蓝染面露遗憾,往前一步按住正在押送的犯人肩膀。
情绪激动以为自己可以趁乱逃走的海贼浑身一震,冷汗直流,脑海浮现被压着打的画面,身上隐隐作痛,海贼脸色铁青。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蓝染语气平和,明明态度良好,他的声音却让海贼克制不住颤抖。
跑不掉的,已经完了,余生只能在阴暗的监狱里度过。
海贼垂下脑袋,前一刻燃起的希望被掐灭。
“继续往前走。”
锁链碰撞声静止片刻,又再度响起,海贼颓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