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住，咱们是生意人！”
柳媚仪的语气很重。
看得出肖木旺的事让她很不高兴。
丁远见她停顿下来，也不插话，静静地坐着等她说完。
“生意人只求财，其他的事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但如果是影响求财的事，就不得拖泥带水藏着掖着。”
“那样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留下无穷的后患。”
她这些话，看似说得很直接。
但其实却说得很委婉，句句字字都是在提醒丁远，有事不可瞒她。
丁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王根福和柳媚仪都是他生命中的恩人。
他有事绝对不会对恩人隐瞒，尤其是涉及到笋行业的事。
“行了，这个肖木旺既然来撬咱们的生意，今后我和王大哥也就不必给他脸面了。”
丁远知道她说的“脸面”是啥意思。
就是今后肖木旺的笋运到浙省和沪市，他们不会给他介绍买家。
“媚姨，要不我再去找肖木旺，让他退出来凤乡。”
“不必，我柳媚仪向来不求对手，后面的笋咱们不要了。”
“不要了？”丁远吃惊地问。
“对，不要了！”
“可是，那样咱们岂不是没有一车？”
数量不够，杭城的土特产公司会答应吗？
这可是签订了购销合同的呀！
“少的部分只能到城里想办法。”
“咱们在果品公司仓库里挑选三千斤精品出来就够了。”
“也只能这样了。”
丁远无奈地叹息。
“没事儿，将来你要是自己做生意，也会遇到不同程度的障碍和打击，这对你也是一种锻炼。”
“媚姨，谢谢你！”
除了说“谢”，他拿不出任何本钱来表达。
“行了，我现在就调车，今晚就装车！”
“媚姨……”
“不必再说了，我现在去开税票，你就在仓库协助工人打包吧。”
“媚姨，要不我去缴税吧。”
“你去？”柳媚仪看着他。
“是，我去。”
他觉得肖木旺这件事是因为他而起，所以他想多做些事来弥补。
“也好，你去锻炼锻炼。”
柳媚仪背过身去，拉开外衣夹克的拉链，从缠在腰上的腰包里取出一沓钱交给他。
“税票要小心保管带回来给我。”
“好，放心吧。”
丁远出了供销社仓库，朝着乡财政所走去。
来凤乡财政所和桐洋乡财政所一样，坐落在关卡路口。
这样方便过往的货车停车缴税，开关放行。
丁远走进财政所一楼。
大门进去第一间就是来凤村代征员的办公室。
他之前和柳媚仪来过一次，代征员认识他，见他进来连忙笑脸相迎：“哟，小伙子怎么有空过来啊？”
“大哥，我来缴税的。”
“你来缴？也行，坐！”
丁远在他对面坐下，向他报了笋干的重量。
代征员拨拉了一阵算盘，说：“一共是八千三百块。”
“这么多？”
丁远可是第一次听到这天文数字的金额。
他瞪着眼睛，有点儿怀疑会不会是代征员小数点点错了？
“不多，柳媚仪的货我们都是按照最低的标准征收，对她都是比较关照的。你看，都没有要求你们车开过来过磅，你说多少斤我就按多少斤开票。”
“可是，八千多……”
“这是因为你们货多啊，小兄弟。”
代征员是个开朗的人，见丁远满脸不解，他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耐心地向他解释。
丁远总算是明白了。
“好。”
他从兜里掏出钱，仔细地数了三遍，才交给代征员。
代征员接过去，手指头沾了沾水，也点了两遍。
“好了，没错，钱对头。”
代征员把钱锁进了抽屉里，并且开了一张税票给他。
“拿好了，这是税票，这就是通行证，这些货在路上可全靠它了。”
“知道了，谢谢大哥！”
“你们啥时候发车？”
“我们柳老板已经在调车了，傍晚六点车就能到，我们大概在晚上八点发车。”
对于发车这套程序，丁远已经相当熟练。
“好，晚上我值班，到时候不用下车了，直接放行。”
“多谢多谢！”
丁远满心欢喜地收好税票，出了财政所。
回到仓库的时候，工人已经打好了包，正在和柳媚仪结算工钱。
“钱对了吧几位大哥？”
“对了对了，谢谢老板！”
“我应该谢你们才是。”
“老板，晚上几点来装车？”
“七点来吧，七点之前咱们的货车就会到。”
“好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等他们走后，丁远才走进去。
“媚姨，税票开来了，你收好。”
他小心地把税票交给她。
“好，你现在都能独立办事儿了，很好。”她接了过去。
昭市车队的大货车傍晚准时到了供销社仓库门前。
不一会儿，工人们也来了。
丁远和工人们一起开始忙碌起来。
装车可是他的强项，在果品公司仓库里干的那两个月，他就是装车工人。
他个子高、手长、力气大。
能把一捆七十斤重的笋干双手抛上车。
车上的两名工人再把笋捆搬进车里码整齐。
七点四十分，已经装车完毕。
偌大的仓库里变得空空荡荡，说话都带着回响。
柳媚仪把仓库钥匙交给了前来交接的供销社主任：“主任，谢谢你啊，咱们明年见啦。”
“柳姑娘今晚就走啊？”
“是，笋干已经收购完毕了。”
“今天下午我还在田里看到农民在晒笋，怎么就收完了？”
“那些笋……他们已经卖给别人了。”
柳媚仪尴尬地笑着说。
“卖给别人了？”
供销社主任虽然惊讶，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丁远看出他应该是知道笋干被肖木旺高价买走的事。
“主任，我们上车了啊，再见！”
柳媚仪坐上副驾驶室。
丁远则上了爬上货车后面，坐在笋干上。
他的身旁横着一根铁棍。
这可不是普通的铁棍，这根铁棍跟着柳媚仪押了几年的货车。
从昭市运笋到浙省或者沪市去，路途遥远，路上要经过不少山路。
经常有沿途的盗贼趁着货车爬坡的时候，爬上车后面，一捆一捆的笋往车下推。
坐在驾驶室前面的货主根本不会察觉。
只有等货运到了目的地，一开车后门才发现笋已经少了半车。
因此，王根福和柳媚仪每次押车都会留一个人和货坐在一块儿。
身边的铁棍就是防贼的。
一旦到了夜里发现有人爬上车来，就毫不犹豫地用铁棍招呼，把贼人赶下车去。
“丁远，坐好了吗？”柳媚仪在前面喊。
“坐好了，可以开车了！”
丁远抱紧铁棍坐稳。
他知道，这一夜路上一定要警醒。
货车开出了供销社，缓缓地朝着来凤乡的关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