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么江湖侠客,只是一个可怜的百姓而已。”沈云天给他递了杯水,眼神里带着些嗤笑。
不是对这面前的少年,只是向着自己而已。
“那,沈大哥,你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徐天赐接了茶碗语气讪讪。
他自幼就是家里的宝贝,更是从来没有和家人分开过。
他不敢想,要是换做自己和爹娘走散三年,他能不能活下去。
“做苦工,睡破庙,只要能找到他们,又有什么苦是吃不下的呢?”
屋子里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少年心心念念着想要知道江湖的真相,如今一颗心都扑了空。
过了能有半刻钟,沈云天这才将烤好的肉串递了过去。
“这几串肉当做是我送你的了,早些回去吧,这边夜里不安全。”
肉串热气腾腾散发着香味,勾的徐天赐回过了神。
小少年没有多待,只接过肉串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沈云天的小院。
之后连着两天没再见着他,沈云天也只当是小少爷对自己的事情失了兴致,继续开始了白日四处打听消息,夜里去夜市摆摊的日子。
他手里攒着钱,只为了等见到哥哥嫂嫂的时候能拿出些银子来。
爹娘离世,那便是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若是兄长各自成家,那他就是当真的没了家。
“沈大哥!我有你哥哥的消息了!”
沈云天照例卖够了一个时辰就要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却不想正好听见了少年欣喜万分的声音。
“什么?”
手上的瓷碗应声而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
“我,我让我阿爹去帮你问了问,我阿爹说,说下面传个话上来,前几日有一个叫沈行的人在我们铺子里做了几天的长工。”
小少年满脸的欣喜,因为着急,干脆在临近夜市口的时候就跳下了马车,一路是挤开了人群狂奔过来的。
“当真?”
沈云天声音发着颤,眼尾微微有些泛红,本就有些粗哑的嗓音越发沉闷。
三年。
他当真有些怕了。
“当真!我这儿还有那个沈行的地址呢!”
徐天赐说着话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张信纸,上面赫然写着一处偏僻院落的地址。
因为激动,沈云天已经失了声,只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无声落泪。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状难免好奇,却被赶来的徐家家丁给挡了回去。
前几日自家少爷把欧阳家的小姐一个人丢在街上不说,还自己跟着个不认识的人走了。
那晚他们回去可是挨了二十棍。
虽然今天进出门前老爷说了随着少爷去,可他们心里头晓得,这要是少爷再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一会儿,回去又得再挨上一顿打。
徐天赐不缺玩伴,这邂江上下的公子小姐都与他认识,可他缺一个朋友。
一个无视了他身份背景的朋友。
他知道沈云天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他想啊。
再看看自己的兄长时,两人都已经变了副模样。
沈行穿着灰色的旧袄,脸颊凹陷,看得出日子过得十分辛苦。
沈云天虽说穿着好一些,可脸上的疤和粗哑的嗓子早就与当初相差甚大。
他从前也是梨花村里排在前几个的俊俏少年郎,也算是姑娘们喜欢的对象。
如今看着倒像是个恶人。
“大哥……”
看着眼前忙碌的人,沈云天鼻尖泛酸,只忍着没让眼眶里的眼泪掉出来。
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他不能让大哥担心。
沈行听见动静只有些恍惚,侧过头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徐天赐和沈云天。
徐天赐他认得,是少东家,至于身旁站着的那个……
上下瞧了瞧,虽然心里觉得熟悉,可他到底没敢往那里想。
至于那人叫的那一句大哥,他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说不定那人叫的是少东家呢?
只赶忙停了手里的活计过来行礼。
“少东家好。”
“嗯嗯。”
徐天赐点点头,将愣在那儿的沈云天往前拽了拽。
“沈行,你瞧瞧这个人,眼熟不?”
少东家发了话,沈行就算是一头雾水,也只认认真真盯着面前的人瞧了起来。
一直到看见了他额角上的那块小疤,男人这才有些不敢置信地开了口。
“云,云天?”
“大哥!”
时隔三年,兄弟两人抱头痛哭,将这三年的思念都化做了无声抽泣。
徐天赐站在边上有些感慨,又觉得高兴。
他也是能办成一件事的。
徐家的家产遍布邂江,这处庄子是一堆庄子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可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全部呈现上来。
沈云天跟着哥哥回了他们如今的家。
庄子外的一个小村子。
当初逃荒路上走散,沈家兄弟俩房也分开过一段时间。
后来好不容易再寻到一起,干脆就一并过起了日子。
原本庄子里是可以提供吃住的,可自从老二家的路上伤了身子,就没法子再出去做工,每天只能守着家里。
沈行的媳妇儿是个心善的,自然见不得妯娌一个人待在家里,干脆也留在了村子里种地。
家里的孩子也都被送着去了村里的学堂,虽说不一定能念出个什么名堂来,可他就是觉得,不能让孩子像他们一样种一辈子的地,做一辈子的长工。
沈远因为担心妻子,也一直不敢去远了的地方干活,最后也就只在村里的地主家当了长工。
一家子人看见沈行兴匆匆拉着一个人进了院子,都有些犹豫。
却在看清了他的面容时纷纷傻了眼。
当初沈云天和他们失散后两家人也寻过他许久,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因为逃荒路上有流民因为粮食争打起来,他们这才跟着人群离开了那儿。
他们一直以为……
以为弟弟早就离开了人世,却不想,他会变成了这样。
一家人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沈行只拉着沈云天的手又哭又笑,最后跪在了爹娘的牌位前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一家人坐在一起诉说着三年里的艰辛,在听见沈云天的经历时他们都沉默了。
“云天,回来了就好。大哥二哥还在,咱们还有个家。”
沈云天看着红了眼眶的男人,点了点头。
他还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