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西府城另一座大院之中,屋舍成排,其间绿草如茵,房屋之间种满了树木,一位美丽的女子穿行其中,不多时便在领路人的带领下停在一间门楣普通的房屋前面。侗洛走进房间,里面一人正俯身绘画,在书案上摆满了各色颜料,一支笔架挂了大大小小八支笔,一张巨大的白纸此时上面已经初具图形,竟然是一副地图,上面的标注非常清楚,殿台楼阁,水榭小路,以及门院高墙等无一不足。中年人恍若无人继续在图上星星点点地挥毫,好一会才丢下手中的笔,满意地点点头,转过头来看着侗洛说道:“怎么样?看看还缺什么?”
侗洛身姿摇曳,走到桌子正对面,欣赏这幅绝世画作,赫然正是域西府衙的全景图。“没想到你的画工如此了的。”
侗洛真心地赞道,地图的尺寸标准,建筑完备,彼此院落的小径也是画的有板有眼。中年人正是那日的在知暖阁的华服中年人,双绝口中的老色批,此时着装则是粗糙的多,完全不似那日张扬,只穿了一身粗布斜襟过腰窄袖上衣,手腕处还高高卷起,腰间只缠一条红色的布带,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的短腿粗布裤子,脚上一双破旧的布鞋,听到侗洛的赞美洋洋自得。“那是,别的不说,单单这绘制地图那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说着还不忘站到侗洛身边,给她介绍自己的笔法走线,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侗洛见到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险些忘了所来之事。老色批将话咽回去,顿了顿,说道:“府衙可不是我这寻常小院,来去自如,那个地方侍卫遍地,里边现如今还住着三位府主,外加两名巡查使,我脑门再热也怕进去之后变凉了,所以找你来合计合计。”
老色批将桌子上的砚台笔架镇纸统统收起来,一股脑扔到里面的架子上,这才回来又道:“我本实在不想趟这浑水,不过为了那娃娃,倒也值得,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侗洛伸手在图上虚划一圈,说道:“应该在这!”
老色批将目光挪到那个位置,转头问道:“确定吗?”
侗洛摇摇头,老色批翻一个白眼,说道:“你玩我呢!难不成咱们费劲进去还要大肆寻找?”
“时间太短,只知道送去顾侯房间的饭菜比往日多了,没见剩下,之前顾侯的饭菜吃的很少,想必是被汤药喂饱了,那多出来的饭菜想必就是给那孩子的了。”
侗洛在府衙内的眼线得到这个重要的消息,是唯一有异常的地方。老色批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地问道:“不会压根不在府衙吧?”
侗洛缓慢地绕着桌子,眼睛盯着图上的顾侯房间说道:“顾侯先将真凶放一边,满城搜捕骆丘冥,到手了怎么会不去亲自看看?”
侗洛忽然抬眼问道:“不是你说孩子在顾侯手中的吗?”
老色批理直气壮地说道:“是啊,怎么了,我也是推断啊!我也不是瞎子,弄个假的让他们抓住,结果阎望山把姓钟的带过去,姓钟的说是假的给杀了,奶奶的,不是要活祭吗?那可是顾侯的徒孙,就不带过去给顾侯看一眼?不是说两三年没见了吗?那孩子变化多大。”
老色批分析的头头是道,说完便看着侗洛,等她的反应。“你说的不无道理啊!”
“唉,这不就对了。”
老色批理所当然,然后小声靠近侗洛说道:“我就是怕被他们放在了府衙外哪个小院,找错了目标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嘛。”
“顾侯身体不好,一直很少出府,我的眼线也没见他出去过,这几日一直呆在卧房,只有姓钟的时不时去,想来应该是在其卧房了。”
侗洛说着拿来一支笔,在纸上标记了目标的位置,随后将自己知道的岗哨也都一一标注上去,三位府主的小院,和两位巡查使的房间,以及钟先生常去的地方。老色批拍手称赞:“我可要小心你了,府衙都能摸得这么清楚,你不会跟金卫的人有一腿吧?”
“闭上你的臭嘴!”
侗洛用笔在老色批的脸上添上两撇胡子,更显滑稽。老色批抚摸自己多出来的两撇胡子,看着图上顾侯的房间说道:“只是,这孩子怕是不在顾侯的卧房吧?”
侗洛知道他的意思,顾侯房间人来人往,想必是有暗道之类的,要是藏在密室中,那可又要费一番功夫了。“要不还是算了吧?情况未明,府中超凡境的就有六位之多,咱们可找不到这么多的帮手。”
老色批打起了退堂鼓。“你不是跟秦标很熟吗?跟他联手,他被人钻了空子,心中定然不爽,最重要的是他也对那孩子感兴趣。”
侗洛想到一个人,既然实力不足,那不如叫上外援。老色批愤然说道:“他?他对我们都是不屑一顾。”
“现在是放下成见精诚合作的时候,他不会不懂,有金卫帮忙,咱们也能省不少力气,若是让那三个府主老实点,两位巡查使不多管闲事,大有可为的。”
侗洛走到面如寒霜地老色批身边,拍了拍肩膀,老色批才又露出笑脸:“我试试看吧!”
府衙中。彭霄脸色难看地坐在朱通房间中,昨晚回来之后见朱通灯火已熄便没去打扰,早上醒来想到昨晚之事,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一早便找到朱通,大倒苦水。“什么意思!给我这个消息就没了下文了,明显是不想见我。”
见朱通仍盘坐床上,双目紧闭,彭霄不禁走上前去,悄声问道:“朱兄身体还没恢复?”
朱通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彭霄说道:“差不多了,就怕留下后患,这几日都要如此,才可安心。”
“小心一些是好的。”
彭霄赞同道。朱通下床套上长袍行至桌前,上面摆好了早饭,招呼彭霄一起吃,彭霄当然不客气,大快朵颐,朱通心中暗暗叹气,自己本是喜好清净之人,自从向此人露出善意,这便不得安宁,彭霄像是个话篓子,真想知道若是没有人说话,他会不会憋疯。彭霄像是读懂了朱通的内心,嚼着薄饼含糊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什么?”
“找相关的军报啊!”
朱通略一思量,说道:“白天先去府内转转,熟悉熟悉,不然晚上更摸不着,要不你陪着我吧。”
“我还要去知暖阁呢,那个人魔知道的不少,我感觉他们倒是有意给我们这些消息的。”
彭霄喝口水送了送嗓子眼的薄饼才道。昨晚被人赶出来,彭霄心里正憋着气呢,哪肯罢休。却听朱通道:“人家明摆着不想见你,先放放,咱们一起逛逛府衙,我一人太突兀。”
听到要陪一个男人闲逛,彭霄内心一百个不愿意,将手头的汤碗放下,便擦擦嘴道:“我已经逛了一遍了,顾侯刚称病那几日,我就差画地图了!”
“那更好,你带我熟悉熟悉。”
朱通不由分说地让彭霄成了向导,二人一前一后走过一片假山穿过一座石桥便到了一处小院的偏门,大门紧闭,这便是顾侯的院子了,里边隐隐约约传出瓦罐的碰撞之声,路上一队巡视的士兵见到两位腰缠金带,知道是府里的大人,都躬身行礼。随后二人走过一条林荫道,穿过两堵石墙,又沿着连廊行走了片刻,正巧看见了熟人,三位府主正在一处八角亭下相谈甚欢,周围各色的府军分列四周。三人远远地便望见二人,待二人走近之后互相寒暄几句。再次见到朱通,康怀的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但脸上仍挂着笑说道:“眼下血落之事尚未明了,二位大人与我等闲聊,会不会遭人闲话?”
六人聚了一次,不欢而散,血落之事仍然云遮雾罩,至今进展不大,如今双方还是调查者与被查者的关系,此言倒也在理,可着实有些煞风景。“此言差矣,二位大人巡查域西,我等亦是客,以客人的身份作陪两位有何不可!”
关黎解围道。朱通朝各位点头道:“话糙理不糙,他日事态明朗,朱通再亲自上门赔罪,我等还有要事,告辞!”
彭霄苦笑着朝三人告别紧随而去,像是一个跟班。场面一时间冷下来,三人都望着两位巡查使消失在蜿蜒连廊下。康怀道:“不知我等此番能否化险为夷!二位作何打算?”
这几日三位府主也没闲着,也都亲自见到了第三位巡查使,来自金卫的秦标。秦标对三位府主明言会保全顾侯,顾侯身为金卫曾经的故人,所知甚多,万一倒台落到将军府手中,也是一大麻烦,这些年顾侯在域西管理一方黎民也是有功,况且毫不避讳地说道,顾侯不在,金卫便要与将军府争域西府主的人选,与其如此,保全顾侯才是最简单直接的做法,施恩于顾侯还能获取更牢固的效忠。顾侯安全,则三府也会无恙,燕南地界上,金卫的话要比将军府的更可信,既然得到准确的答复,也便没了继续在域西死扛的道理,彭霄的话言犹在耳,关黎也是深有体会。“秦标之言有理,保全顾侯是金卫当下最简单的做法,但是将军府来势汹汹,朱通又是愣头青一个,他们能保住顾侯吗?”
康怀是最为担心的人,相比其他二人,他因为魔椟,始终被人诟病,若是能保住顾侯想必他也会安然无恙,这两日得到消息说,将军府对彭霄进行了斥责,朱家更是对朱通断绝了帮助,心中也是大定,只不过似乎顾侯对此还是不满,仍然称病不出,也不见三位府主。“想来顾侯也是得到了消息,胸有成竹,把咱们也晾在一边!”
关黎如是说,殊不知顾府主正忙着与徒孙叙旧。“吴兄,吴兄,你怎么看?”
吴兮正在出神,康怀喊两声才让他回过神来,随后便听他说道:“那看来这次又是雷声大雨点小了……虚惊一场?”
“若是如此,理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