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首都还没有大规模集中供暖，哪怕是机关单位、医院、学校，也都是烧锅炉，普通居民更不用说了，大部分都是烧煤炉，烟囱通到外面，熏不着人。
入冬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很难看到蓝色，这种天气，鸽子都迷路。
李林这宅子也是烧煤的，不过却是壁炉，四个卧室和堂屋都有一个，李林住进来后，也没拆，反正挺好用的，就是有点费煤，程玉梅一直舍不得烧，就留厨房的煤炉，专门用来烧水、做饭。
也就今天凌晨下雪后，又听陈金华说延庆、丰台、通州乡下牲口都冻死了，才烧起了壁炉。
如今屋里暖烘烘的，李林这才脱光了，只穿一个大裤衩，坐椅子上听广播。
程玉梅只穿着件肚兜，感慨道，“难怪这么多人都要城里跑，冬天好的很呢。”
“不嚷着要回去了？”
李林说话的同时依然随着戏曲摇头晃脑。
程玉梅一边整理床单一边道，“外面再好，那是人家的，咱那再差，槽里没食猪拱猪，也是咱的家，家里还有地呢，不能丢了，你眼前是挣了点，可保不准以后呢，哪里有千日好的道理。
像付长生，那以前县里大地主呢，说黄汤就黄汤了，咱啊，还是得悠着点，别狗咬碎泡，空欢喜。
给自己留个退路，真不行了，就回去种地，饿不死。”
“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得骂你，”
李林揽着他肩膀，吐槽道，“你就不能盼着点好？”
“粗柳簸萁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你再穷，俺不嫌你，你啊，做事兜着点，比什么都强，别傻大胆。”
对于眼前的日子，程玉梅始终都觉得不真实，最糟心的是李林这性子，什么都想搞个大的，非常铺张，让她睡觉都不踏实。
“你这娘们现在飘的厉害啊，跟我这么说话了？”
程玉梅以前非常泼辣，随亲妈，跟她吵架能吵赢的不多，李林自不必说。
所以，李林通常选择武力作为征服手段。
重生以后，他老林洗心革面，就是再生气，也顶多吼两句，从来没有动过一次手。
结果现在程玉梅又跟以前一样了，什么“老鼠扛大枪”、“裁缝不带尺”、“潘金莲哭武大郎”，不管是俗言，还是歇后语，整的一套套的。
李林慢慢有点招架不住了。
他有时候烦躁了，都有点犹豫，要不要再给揍一顿？
正蠢蠢欲动之时，就听见程玉梅大声道，“大林，你要是敢动手，俺就带三个娃，不跟你过了，俺手里现在有钱！
不怕活不了！”
“你这娘们说的什么胡话！”
李林酒醒了一半。
大意了！
家里存折全把在这娘们手里，甚至其中四套房，都是程玉梅的名字！
“我疼你都来不及呢。”
李林越说声音越小。
谁让这娘们现在比他有底气呢？
当然，他大老林现在也有本事。
不差钱！
二茬子，不怕找不到老婆！
别说一个，就是十个，都没问题。
但是，他大老林人间清醒，没有自不量力招惹那些新鲜的浓艳，热烈而毫不掩饰的，让人一时沉醉，关键是他这种小学文化，农村户口的，把握不住。
能跟自己踏实过日子，不会卷自己钱跑路的，除了程玉梅这娘们，真的找不到了。
有时候精明的让人害怕，有时候又傻到让人心疼。
两辈子，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可不蠢啊，看的非常明白的。
做人啊，要知足。
“那俺就先原谅你。”
程玉梅得意的躺在床上，不等李林有所行动，便欺身而上。
真的。
李林完全没有一丁点准备。
差点闪了腰。
这日子啊。
痛苦并快乐着。
冬季夜长，睡得饱。
不等天亮，李林就醒了。
陈金华在熬稀饭，蒸馒头，马亮在院子里铲雪，李进在陪着李欣堆雪人。
堂屋，黄世豪抱着茶杯，靠在壁炉边上看着文三儿手把手教李良和李斌写毛笔字。
他见李林起来了，在院子里刷牙，便放下茶杯，走出屋，到李林身前，感慨道，“这老师傅是有本事的，字写的真好啊。”
“我看着也还行。”
李林觉得不管老头子水平怎么样，起码精神可嘉，雪下得这么大，这么厚，人家也没耽误，一大早就过来了。
每个月二十块钱花的值，不冤枉。
中午，雪不但没停，还下得越来越大。
李林没让文三儿走，直接留下来吃了午饭。
文三儿看着桌子上摆的五粮液，也没舍得走。
两杯酒下肚，侃侃而谈。
李林听得入神，他也是老北漂了，文三儿说的许多事情都是他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心里还是非常佩服的。
这老头子懂的还是非常多的。
“叔，这什么文物古玩，我是什么都不懂，你帮我掌掌眼？”
李林对文玩什么的，一直都没有什么想法，主要是怕打眼，钱扔水里都不响。
但是，现在遇到懂行的，忍不住又起了心思。
“我知道你什么想法，”
文三儿滋啦一口，杯中酒下肚，“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八国联军，那些洋鬼子都懂，来了就抢，更何况咱们自己人。
聪明人多了去了，他们能不懂？
你啊，买一两件玩玩可以，指着这个赚钱，想都甭想。”
“万一以后升值了呢？”
李林还是没懂老头子话里的意思。
文三儿清了清嗓子，中指朝上道，“你上面有亲戚吗？”
“没有。”
他李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
“那上面有同学吗？”
文三儿又接着问。
“你知道的，我大老粗一个，小学还是勉强毕业的。”
李林很是诚恳的道。
“那你上面有同乡吗？”
“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啊。”
李林有点泄气了。
“你是个三无啊，好东西给了你，你能守得住吗？”
文三儿叹气道，“瓷器、玉器、书画，前门大街的仓库里堆的多了去了，你以为是个人就能随便买的？
买了就能轻易带出国，送到港台的？
这里的事多着呢。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