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揪着被角,低头嗫嚅道:“儿啊,咱不治这病了。咱不治了……”
她是打心眼里,不希望儿子给她治病了。
李母在病房里,听其他人谈起过,治好她这个病大约需要多少钱。
那个数字,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
对于她这个,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连乡镇都没有出过的,平凡女人来说,那笔钱,是不可企及的天文数字。
上了年纪的妇人,无助地哭泣着。
即使是丈夫猝然离世的那一年,她也没有感到,如此沉重的绝望。
她知道儿子的收入。
在她看来,已经是很丰厚的收入,在医疗费面前,却只是杯水车薪。
她要想活命,就要掏空她的儿子。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受苦受难。
所以。
李母找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治疗。
…
李母颤着皮肤黝黑的手,擦了几下眼睛。
她慢慢地扬起脸,冲着李成斌,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却带着宽慰的笑容。
“斌子啊,妈也想明白了。活了这些年,妈是活够了的。就是啊,没能亲眼看到,你娶上媳妇……”
越往下说,母亲的笑容越发酸涩。
李成斌的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锤了一记。
又酸又疼。
“妈……”
看着母亲佝偻的脊背,和苍白杂乱的鬓发,李成斌的心,又是狠狠地一颤。
他松开握着铁杆的手,垂在身侧。
“妈。”
李成斌的嘴唇,动了一动。
“妈,你别说这种话。妈,你听我的,咱们得治。”
他半跪在地上,握住了母亲粗糙的双手。
李母含着泪,望着他,眼泪婆娑地摇着头。
“斌子,娘真的不想拖累你,真的不想。你挣点钱不容易……”
母亲饱含泪水,又满是哀痛,和绝望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李成斌的心脏。
他咬咬牙,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母亲的手。
“妈,我有钱。”
“我能治好你的病。”
…
“……我不知道她是谁。她从没有向我透露过,她的身份。我们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她会出现在任何地方,医院走廊、水果摊前、银行门口。”
李成斌不疾不缓地,叙述着前因后果。
说完,李成斌抬头看向沈若。
“沈总,她给我的钱,我已经交了,我妈的手术费了。”
沈若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为了救治身患重病的母亲,出卖公司。你是觉得,自己很有孝心,值得被原谅吗?”
女人的嗓音又冷又沉,和初次相见时,平静温和的语调,截然不同。
李成斌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否认道:“我没有这么觉得。是我对不起公司,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可是,沈总。”
李成斌的脸上,多了一抹苦涩。
“从我接受她的条件开始,我就走错了路。”
“我没得选择。我只能这么选择。”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可出身穷苦,就注定事事不容他选。
李成斌摘下了,脖子上戴着的员工铭牌,弯下腰,将牌子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