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饭局总是结束的很早,薛昂也因多年来严苛的作息早早回去休息了,只剩下贾铃音和穆松白这两个酒腻子。
严格来说,是只剩下贾铃音这个酒腻子。
明明来之前说要大吃一顿,谁知道吃没吃多少,反倒是酒喝了不少,到最后竟然抱着酒壶不撒手,一个劲儿的朝他要酒喝。
回去的时候雪还在下,不过要比来时小了一些。
喝醉酒的贾铃音也要比平时更闹腾,原先还伏在穆松白背上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渐渐地便不乐意了,不停地扑腾着想要下来。
有几次还差点把穆松白也闹的摔倒。
没法儿,只好放她下来。
可一下来便又开始折腾,非要躺在雪地里要把自己做成大雪人,甚至还很大方地拍拍旁边的空地让穆松白也一起。
起初穆松白还觉得可爱,陪着她一起闹,慢慢地他也累了,只想回去睡觉,奈何贾铃音死活不肯从雪地里起来。
穆松白实在没办法了,弯腰将她从地上捞起来一把扛在肩上回了医馆。
医馆内炉子还在烧着,才踏进去暖意裹挟着安魂香,争先恐后地钻进衣服里。
薛昂和衣睡在外头,听见声响懒懒地抬眼,哑着嗓子道:“让她在里头休息吧,醒酒药我熬好了,你看着她喝完再走。”说完翻了个身,完全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起身’的样子。
师徒俩一个德行。穆松白在心底暗骂一句,手上却是诚实的很。
大抵是方才那一通将精力全都发泄了个干干净净,回了医馆的贾铃音格外安静,乖乖喝药,乖乖躺下,甚至在穆松白离开时还能叮嘱他,让他路上小心。
实际上医馆到县尉府,总共也就几步路。
初雪过后,天气便一天比一天的冷,长街摆摊的也少了许多,行人寥寥无几,县尉府大门开着却再没有外人进去过,有些时候就连里头也没有人。
人都去了医馆。
贾铃音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她每天都是两边跑,如今只用待在一个地方,有的吃有的喝还有人说话,多自在呀。
可薛昂却不乐意了。
平时他只用管贾铃音一个人的饭,现在又多了个穆松白。
贾铃音吃得少也不挑食,怎么吃也吃不穷他,可穆松白不行,吃的多不说还挑食,顿顿还都要有肉,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米缸面缸就下去一大半。
“你赶紧回金安吧,你再不回去我这点家底全被你吃完了。”
说这话的时候穆松白正专注与贾铃音抢最后一块排骨,他看着贾铃音趁他听薛昂说话的间隙一气呵成地夹走排骨扔进嘴里,缓缓道:“快了。”
贾铃音刹时敛住笑容,胡乱嚼了几下便吞进肚子里,从他俩手里拿过筷子把碗碟收拾了便钻进厨房。
“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吧,等徐尉到了就走。”穆松白收回视线,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根本与他无关的事。
“徐尉?”薛昂挑眉,“是当年你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的那个随从?”
“是他,如今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将领了。”
贾铃音躲在厨房里,碗碟堆在一旁,她双手撑着桌子,屏气凝神将外头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上一次师傅问的问题,她始终没有找到答案,原想着,算了吧,不找了,用不了几日穆松白就会离开,以他的身份日后也必不会再回来。
反正也见不到,有没有答案,答案是不是心里所期待的,又有何用呢?
更何况他们本就不是同类人,分开也是必然的结果。
外头的两人似乎又说起了从前的事,笑声一阵接一阵,贾铃音整理好思绪,蛮横地插了进去。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的格外早,贾铃音感觉没说几句日头便黑了下来,这几日她或是与穆松白一起整理往日积压的卷宗,或是帮着薛昂翻弄调制药材,今儿得了空,便想着回家一趟。
穆松白也闲来无事,主动提出送她回去。
贾家也不远,更何况贾铃音走的长街,不会有危险,奈何穆松白坚持,贾铃音也只好让他跟着。
“你真的要走了吗?”
“愿不愿意随我去金安?”
二人默契地同时开口,而后又是不约而同地微怔,贾铃音忽地就笑开,她弯了弯眉眼,“大人你先说。”
“好。”穆松白清了清嗓子,认真道:“你愿不愿意随我去金安?”
以他的身份想要从底下调一个仵作跟着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他知道,若真是那样,贾铃音必定不会同意。
说白了,他更想听到贾铃音亲口说愿意。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
但,总要去试试的。
“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朝廷需要你。”
明明想说的事自己更需要你,偏偏出口就变成了别的。
“可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嗯?那我是怎么说的?”
贾铃音大步向前挡在他面前,学着初见时穆松白板着脸,生人勿进的模样叉腰冷哼道:“到底是个女子,竟痴人说梦妄想当仵作!”
说完她摊开手耸了耸肩,“当初你便是这样说的,怎么,这才过了几个月,你便忘啦?”
穆松白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红,别扭道:“不知者无罪,你就看在薛昂的面子上,原谅我吧。”
“这关我师傅什么事儿?他又没有看不起我。”贾铃音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在偷笑,“接下来换我来问,你什么时候走?”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见贾铃音不解,穆松白便提醒道:“我与薛昂说话时,你的鞋子露出来了,看看方向你应该是在门边听我俩说话。”
原来一早便被看穿了,那自己还拿什么乔?贾铃音又羞又恼,没忍住瞪了穆松白一眼。
旋即便又感觉一阵失落。
此后路程二人无话,快要到家时,贾铃音叫住穆松白,借着昏暗烛光,她看着穆松白黑曜石般的瞳孔,带着期盼认真道:“如果我想你留下,你会留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