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安的流行走向很是奇怪,去年立春前后人手一串清水寺的桃花,枝头根据不同心愿缀了颜色不一的小珠子。
譬如红色代表姻缘,土黄色代表权利,银色则象征着钱财。
前年时兴樱桃酒,将夏季丰收的樱桃收拢起来酿成酒,等到来年立春再拿出来,好事之人将它视为团圆,一传十十传百的成了那年最热门的饮品。
今年反倒有些例外,时兴的既不是什么吃的喝的,也不是观赏之物,而是一个人形木偶。
“怎的这些人手里都拿着个木偶?这是何物?朕怎么从来没见过?”
与寻常百姓家没有区别的是,穆家虽为皇室,却也保留了立春前外出踏青的老传统。
“皇兄,这个呀唤作木偶,现如今是民间最受欢迎的东西。”
要说这皇室的人可真是有趣,私底下恨不得要对方死,明面儿上却装作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一家亲。
“诶,姑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话的是三皇子穆松慈,他的母亲是当今皇后,他自己亦是最有几率夺得皇位的皇子,朝中支持他的人并不比穆松白少。
“哦?松慈可是知道些什么?不如说出来也带我们听听?”朝阳看着他笑吟吟道,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疼爱侄子的好姑姑。
“那侄儿便献丑了。”穆松慈微微颔首,掏出腰间扇子学着先生的模样摇头晃脑,“此物名为压胜,最早出现于《后汉书》,乃是旧时便有的一种辟邪祈吉之物,是用法术诅咒或祈祷以制胜压制所厌恶之人、物或者魔怪的目的。”
“如此说来,倒还是个吉祥的东西,不如咱们也买几个带回宫里,让你母后开心开心?”
皇后自去年夏时便一直病着,时好时坏,严重的时候连床也下不来,穆知言感念她这些年替他打理六宫,借着替她养病的名义,将协理六宫的权利分给了宸妃和德妃。
她虽不愿,奈何身子不允许,因而只能听从旨意,只是没想到这样一来,反而加重病情,原先天气晴朗还能去御花园走走,现下只能卧床休息。
据身边的宫女来报,她已经一个月没有下床了。
“父皇惦念母后,想来母后定能很快便痊愈。”说话间,几个同为人形却长着不同容貌的压胜木偶便送到穆松慈手中。
“怎的样貌还不一样?”朝阳也拿了一只放在掌心把玩。
“回长公主,听那掌柜的说,样貌不同所代表的的含义也不同,您手中这只画着笑脸的寓意着天天开心,三皇子手中那只闭上眼双手合十的则是在祈祷。”
“当真有趣,那你替我一样再多拿一个,晚些时候我拿给琰儿,哦对了,松白也要留几个。”
还在赏玩木偶的穆松慈听到这个名字,手上一顿,语气也泛着不自然,“九弟要回来了吗?怎的也不见他提前告诉我一声。”
“你是大忙人,整日忙的连姑姑我想见你都得提前几日邀约,又哪里顾得上你九弟。”朝阳将木偶提至眼前高度,透过木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穆松慈。
前些日子穆知言又发病了,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白日上朝没精神,膳食也吃不下去,传了太医,太医却诊不出什么,只能开了调理肠胃安神的药让他先吃着。
吃了几天是有些见好,太医们松了口气,谁料除夕那天晚上还在夜宴,穆知言便突然晕了过去。
他这一倒下,那些藏在暗处的勾当便被抬到明面上了,而这里头首当其中的就是穆松慈。
穆松慈的外公是辅佐了三任皇帝的永宁侯,虽说在穆松慈幼时便去世,可活着的时候桃李满天下,大半个朝堂都是他的学生,这残存的势力便顺理成章的由这唯一的外孙接手。
从前穆知言身体健壮,朝臣们与穆松慈往来还会避忌着,他倒下了,便没了顾及,更有甚者直接将折子拿给他批。
“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再忙也是您的侄子,您若是想见我,派人通传一声,即便外头下了刀子,我也会顶着刀子去见您。”
朝阳的小动作并不比穆松慈少,姑侄俩不遑多让,彼此你一言我一语,夹枪带棒的,引得马车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好了!”最终还是穆知言听得乏了,出言制止,“平日在上书房让你俩说话,你俩都不说,今日话倒是多,却都是废话!”
穆松慈闻言低下头,不敢辩驳,朝阳仍旧玩着木偶,嘴角含笑,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与此同时远隔千里的中州客自来,贾铃音还在耐着性子哄穆松白。
“哎呀,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上头了,气着了,一时口不择言而已,再说了,你先前也没有与我商量,就这么突然的告诉我要一起走,我担心师傅和爹,也担心你才会那么激动。”
方才贾平安来过,他午休才起来,拎着精挑细选的礼物,准备待会儿去见一见年轻时候的好朋友。
谁知道才下了楼梯便看见薛昂从雅间走出来,穿过背影依稀可见贾铃音皱着脸面色不虞,穆松白坐在旁边一语不发。
当爹的自然是最了解女儿的,贾平安也不例外,他深知贾铃音不会无理取闹,但新婚燕尔总也要维护一下女婿。
于是乎,他从门缝中伸进去半个身子,先是拿出严父的派头,继而掏出和蔼老丈人的形象,从中斡旋几句,待里面那俩人面色皆缓和后果断溜之大吉。
贾铃音“噗嗤”被逗笑,自然地倚靠在穆松白身旁,双臂环着他劲瘦腰身,软了声音讨好。
试问,谁能拒绝自家娘子的撒娇呢?
反正穆松白是不能。
“真拿你没有办法。”穆松白抽出手同样环住贾铃音细腰,下巴搁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微微蹭了蹭,“等这些事都处理完,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好不好。”
贾铃音仰起头,用嘴唇去亲他下巴,含糊不清道:“那你不做你的王爷了吗?”
穆松白摇摇头,声音很轻很轻,好似羽毛,“不做了。”
他做皇子的时候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做王爷的时候失去贾铃音,他无法承担这个后果,也不想承担。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主动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