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被绊了一跤的苏子说还好有何正嘉拽着,没有直接卧倒在地上。
何正嘉像扶八十岁老太太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他送到座位上,心想就这小体格还来审问,威严何存呐……
苏子说坐稳后,好似并未被刚刚那件事影响到一样,淡漠又正经道:“就是你们来偷迷蝶?偷到了吗。”
那两个小贼先是对视一眼,紧绷的神情皆是松懈了些,否认道:“没有。”
苏子说又问道:“还想要吗?”
小贼此刻又警惕道:“谢家的东西,苏掌事如何越俎代庖,带来给我?我们不要了,放我们出去。”
苏子说的声音平静又轻飘飘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既然认得某是苏掌事,为何不记得药玉阁楼呢?对某如实以告的话,某便就以此为委金,让你们二人,既能得到一点迷蝶,也可以被放出城……这里没有外人,只要你们不高声叫喊,外人是听不到的。”
小贼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皱眉道:“你和他们……我们不要了,是我们鬼迷心窍胆大包天,居然闯入鸣钟塔来偷迷蝶。”
苏子说认真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对话的小贼,好像没有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一样,自顾自地温和问道:“你们应该知道迷蝶是什么东西吧,若某不知尔等将此物用于何处,又如何详细嘱咐用法用量呢?迷蝶如今所剩无几,不好浪费呀。”
两个小贼闻言相视,缄默不语。
苏子说自嘲道:“不信某?”
倒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小贼看着苏子说那风一刮就能跟着跑的身板,倘若迷蝶真被他藏在身上,心也太大了。
苏子说先是坐在原处,撑着头合上双眼歇了一会儿,缓了缓几日未进食的眩晕感和路上匆忙赶来的疲惫感,这恹然疲乏的样子让身边的何正嘉以为他要在这里睡着了。
何正嘉有些犹豫的看着他,试探着也把胳膊撑在桌面上,想着自己刚刚美梦被别人贸然打断,跟着休息一会儿应该也没什么吧。
审问的人审着审着自己就能睡着!
盯了一会儿,小贼摸着反绑自己双手的麻绳,掌中透出一点寒光。
苏子说可以闭目养神无动于衷,但何正嘉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真正休息下去。蓦然睁眼,直接把盯着他们的小贼吓了一跳。
何正嘉叹气道:“苏掌事,醒醒。”
苏子说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心情低落道:“某在想,你们为什么想要它呢?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命?如果只是为了钱,那么不清楚它的危害吗?如果是为了命,那么为了谁的命?”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匣子,毫不避讳地对着众人打开来,用小药勺挖了一点点,磕在了面前的茶盏里。
苏子说收了匣子,边往盏中倒水,边无奈的笑道:“不信某吗?也是,总要实践出真知。”接着举盏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两个小贼之间问道:“某并非不能实现你们的愿望,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即使你们谁都不肯多说,但委金还是要付的。”
何正嘉有些震惊道:“不是吧,苏掌事,这玩意还能随便给的吗?这东西真的假的啊?你不在乎他们要用它做什么吗?”
苏子说有些失意道:“你去问问街上卖刀之人,他们在乎别人买去后要做什么吗?”
何正嘉闻言,瞠目结舌,虽并未认同此话,但也不再表露意见。
苏子说晃着手中药水,看着那小块粉色的药膏溶开变淡,不经意般感慨道:“某手中此物,即使只是得到一点点,用水稀释,效果也是极为优秀的。与外面那些多以假充数的粉末不同,这浅浅一盏水还能被他们再度加工稀释勾兑十几遍……在暗市里亦可价值千金。”
“真是可笑。”苏子说讽刺道,“某也曾为它豁出过命,所以你们即便承认了想要它,也是人之常情。”
“但某有一个毛病,费尽心思得到一件东西后,便会感到索然无味,再加上它用处鸡肋,所以此物在某手中闲置多年。而为了不让宝物继续蒙尘,才与谢城主商议,打算送给和它有缘之人。”苏子说抬头,看着他们猜忌重重的神情,笑道,“不要担心,某并无让你们互相打斗选唯一之人的打算,相反,后面也会摸来的有缘人应该也有不少,所以恕某不能将之尽数相赠,某得,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所以你们即使将这盏水一分为二,某都不会干涉。”
两个小贼皆是满脸狐疑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忍不住问道:“那,刚刚……”
苏子说温和道:“缘分总要经得住考验嘛,看你们行事足够小心谨慎,那么离开后,也不会将某暴露出来的,是不是?能确定这点,某才会带着迷蝶出现在这里啊。而他们会把你们绑在这里,也不过照顾某身体虚弱无力反抗,怕你们见到实物后激动争抢伤到某罢了。”
两个小贼再次默契地相视,浑身放松下来。
“我们……只是为了卖钱而已。”
苏子说不以为意地温和赞同道:“无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论怎样说,你们都是勇气可嘉。”
“据说你们得到它们后,会验一验真假,说吧,你们想怎么验?”
其中一个小贼开口道:“首先,劳驾苏掌事捧杯,让我能够闻到它的味道。”
苏子说闻言,笑着看向另一个小贼问道:“你认为呢?”
被点名的小贼神色间虽然带些紧张和忧虑,但一言不发,只是紧盯着他们,显然没有意见。
苏子说举着茶盏,在验药小贼的鼻下晃过。
或许放的太少,味道很淡,闻起来远不及市面上成包的香甜,而除了浓淡的区别,香味总体还都是一样的。
他犹豫了一下,用嘴刁住了茶盏的边沿,要尝。
外面所卖的迷蝶,皆是被稀释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若是想放倒一个人,碰到实诚的卖家,一包即可,反之遇到个奸商,一包迷蝶连只耗子都放不倒。许多人被骗得多了,便有了几种简单方便的辨别手段……稍稍尝一点,除了片刻后会产生的那短短一瞬的恍惚感外倒也无伤大雅。
苏子说什么也没说,纵容他伸舌去尝。
待他尝完药水抬起头后,苏子说神情一凛,“啪”的一声摔盏腾出右手,目标直取对方咽喉。
那清脆震耳又突兀的瓷片碎裂声,将除了始作俑者外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何正嘉下意识起身,大步跟上前去惊道:“苏掌事?小心!”
在那受制的小贼身后,早已被割开的麻绳从手心无力地垂下来,掌中短刃对准了苏子说,迅速狠辣地削向了前方。见他这般做了,另一个小贼也不再掩饰,将手中早已割开的绳头扔开给自己松绑。
苏子说躲开攻击,却又因体虚而摔在地上,何正嘉忙去捞他,把人拖走后却见那个被激怒的小贼并未趁胜追击,反而目标奇怪的把手转向了自己。
何正嘉浑身发毛地看着对方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掐到手背青筋暴起面色发紫,耳中尽是寂静中那骨骼的咯咯作响的诡异声音,扶着苏子说的手泛起层层冷汗,托也不是,放也不是。
另一个小贼着急去拦,却被其飞脚踹到墙边,爬起来后正要再度跑去阻拦,却被苏子说颇为无情的提醒道:“这样的效果足够真了吗?你向右三步,就是他刚刚饮用过的药水,如果不收的话,就没有了。”
那小贼迟疑地看了一眼地面上那浅浅的一摊水迹,再转过头去看同伴时,他已经顺着捆柱歪歪斜斜地卧倒在地面,双手还紧紧箍着自己垂软黑紫的脖子,就那样面容可怖地,断气了。
苏子说站稳身子,欣赏着对方惊惧茫然的神色,嗤笑道:“委金已清,欢迎客人下次光临。”
小贼双腿发软,趔趄着走到那摊水迹旁边跪下去,哆嗦着手指,将衣摆盖了在水迹上面。
苏子说转身,看着以背贴墙,神色同样骇然的何正嘉,没什么情绪的感慨道:“看,从今往后又有一人的生计不用再发愁了……听说你们之前也为了生计,去做别人家的,什么野花来着?”
何正嘉在这种诡异莫名的情况下,闻言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从自己那空白发懵的脑子里捕捉到前段时间里那荒唐的野花经历。
好家伙原来你一直是在为这种事情生气嘛!
能忍到现在才提点可真是辛苦你了啊喂!
这明明是那位开的头啊!别打不过人家就一直欺负弱的好嘛!!!
千言万语涌至嘴边,何正嘉翕动着嘴唇,有气无力道:“没有下次了。”
苏子说貌似很开明道:“那就好,这次某就放你出去,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他。”
“他?”何正嘉懵懂道,“为什么不直接说不要外泄?他又是谁?”
“外泄无所谓。”苏子说语气中暗含警告道,“除了你跟着的那个人。”
看着何正嘉此刻愣怔傻气的样子,苏子说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叹气道:“叫门去吧。”